第30章 顰顰若蹙(第2/4頁)

黛玉忙也微笑應了,只是再不願理會賈寶玉,坐下來不是端著茶碗喝茶,就是與惜春說話。

賈寶玉有心賠罪,偏生插不進去,急的了不得。

朱嬤嬤任黛玉撒性兒,只當沒看見,與王夫人說些沒鹹淡的家常話,心裏卻覺著如今這脾性才有些風範,若是一味的溫柔懂事兒,那是假大度,反讓人看不起。況且她這樣出身的小姐,沒點子脾氣堅持,出閣後也壓服不住夫家的小輩下人的,一輩子就算毀了小半了。

朱嬤嬤也就一想而過,只是慮著還要與陳嬤嬤商議,再養養姑娘的性情。可朱繡的心情就復雜很了,書裏的神仙妹妹一改過分的自重自憐,變得底氣足起來。

原書裏頭她也常有言語尖刻、小性愛惱的時候,可那有多自尊,就有多自卑,言語上的尖刺,不過是為了掩藏衛護她高貴的自尊心罷了。但現在,當著賈母和王夫人的面,黛玉的脾氣並不掩飾,不論表現的如何婉轉,也不帶一丁點的畏縮,比書裏更添一分氣勢神采,叫人看著就喜歡。

林黛玉惱了賈寶玉。史湘雲自幼與賈寶玉相厚,看不得他那樣兒,便推寶玉過去,和迎春、探春說話。

賈寶玉縱然有千百樣的款語溫言想討好新來的妹妹,也只找不到機會。忽看見紫鵑在黛玉身後端茶遞水,服侍的十分周到殷勤,忙像尋著寶一樣,遙遙問紫鵑:“鸚哥姐姐,老太太叫你去服侍林妹妹了麽?”

紫鵑打小從榮國府長大,深知寶玉在老太太、太太心中的地位,說是府裏的小祖宗也不差的,見黛玉不理睬他,生恐兩人生了芥蒂,倒對林姑娘不好。有心調和,便笑道:“寶二爺,姑娘給我賜名紫鵑,二爺以後喚我作紫鵑罷。”

寶玉在口裏翻來覆去念叨“紫鵑”兩字,便要開口贊嘆,以向黛玉示好。

卻不料又戳到史湘雲心病:先前老太太叫襲人姐姐服侍自己,好好地忽然派給了寶玉,補給自己一個不大熟的翠縷,也從來沒提過讓自己給名的事情;林家的丫頭剛來,老太太就賞了跟前的鸚哥姐姐給她,她還大模大樣的改了名字。可見這遠近親疏,跟情分是沒甚關系的,不過是因她血脈近些,父親當著大官罷。

“紫鵑……?這‘杜鵑啼血’,眾人皆知,可不是個好意頭。林家姊姊,要不還是給改了罷。”湘雲蹙著眉,像是在思索的模樣。

正與賈母、王夫人說話的朱嬤嬤,聞言便一頓,一雙眼睛看向史湘雲,那眼神並不如何嚴厲,可不知怎的,史湘雲就瑟縮一下。

這話頭是賈寶玉挑起來的,見雲妹妹與林妹妹像是嗆住了,心下也覺得雲妹妹說的話有些不合適。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急的額頭上都冒了汗。

這下連賈母也看出來湘雲是有些與黛玉過不去,不過她向來不在意這些小兒女們吵吵鬧鬧的,覺得這樣才親香,當下就又要打圓場。

王夫人卻覺得看走了眼,今日這雲丫頭處處挑釁生事,不是她以為的粗陋無心機的人,這樣的人比賈敏的閨女更讓她受不住,寶玉天真爛漫的,身邊決不能伴著這種禍根——如今不就是扯著寶玉給她自己當幌子嗎。

王夫人原本想慢慢以寶釵之溫婉莊重使寶玉漸漸與史湘雲離心,可現下卻拿定主意要馬上尋個法子叫史湘雲離了眼前。

眾人聽黛玉道:“杜鵑因催春啼鳴,我聽家下老嬤嬤們說這是杜鵑催人‘布谷’,叫勸農的意思,農家都視它做報春鳥,吉祥鳥……其實都是旁人穿鑿附會,只是這鳥兒的習性如此,很不必當真。”

賈母便笑道:“是了是了,你們小兒家家的,就愛為這些小事較真……真真一個個都是天魔星。”

黛玉身邊的杏月也推推紫鵑笑道:“姑娘在家時聽見那杜鵑鳥的叫聲,總說這鳥兒忠貞、至誠,早想給身邊親近人叫這名字,只是我們幾個是太太在時賜的,雪雁又孩子氣重,擔不起……到老太太送你過來,誰想姑娘這樣看重,就把這名兒給你了……”一番話大方又敞亮,其實杜鵑啼聲悲戚,林黛玉又有些柔腸子,偶然聽見還要掉幾滴眼淚寫幾句詩。只是她到底清靈不俗,對這些常人覺著不吉利的物事從不在意,才給丫頭改了這名兒。

原本紫鵑想做個橋鏈勸好的,叫雲姑娘一席話說的更鬧大了,她自己覺著因自個的緣故,頗有些下不來台。叫杏月一說,反顯得她貴重了,不由得對黛玉好感更甚。

雖看似緩和過去了,可這氣氛又冷了起來,賈寶玉垂頭喪氣的,覺得今兒諸事不順,便也怏怏不樂。

史湘雲幾番要壓過林黛玉,誰料無一成功,還弄巧成拙落了口舌,叫老太太說天魔星,心裏委屈不盡,淚珠都在眼眶裏打轉。到底不敢哭,低頭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