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血脈

余思危在南家大宅休息了幾個小時,晚上九點,手機上準時收到了宋秘書發來的晚報。

有趣的是,辦事貼心的宋秘書還同時發過來的幾個視頻,那是他派人去溪舟南崖村探訪牛芬芳底細的實錄。

第一個被采訪者是牛芬芳的同村王大媽。

采訪者先是送上了紅包,接著又把南檣的最新照片拿給她看,問她是否認識照片上的人。王大媽看著照片愣了一下,然後又仔細看了好幾眼。

“是芬芳哩!”她用土話說著,好像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哎去了大城市變好多了!差點不敢認了!”

采訪者問:“怎麽變了?”

王大媽笑嘻嘻的,不忘捏緊手頭的紅包:“變漂亮了,變洋氣了!”她轉頭指了指墻上老舊的海報掛歷,“芬芳以前穿這樣。”

“您是看著牛芬芳長大的嗎?”采訪者問她,“她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看著的呀,她奶娃娃的時候我還抱過呢!”王大媽點頭,“從小就漂亮,讀書好!可惜身體不好,不然都想讓她給我做兒媳婦了,我家軍兒也喜歡她。”

“身體怎麽不好呢?”采訪者問。

“她有心臟病,醫生說她在娘胎裏心臟就沒長好,不知道哪兒沒合攏。反正咱們村裏都知道。”王大媽搖搖頭,“也是個命苦的。”

“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采訪者問。

“沒有了,她上大學後我就沒見過她。”王大媽再次搖頭,說完看著鏡頭問一句,“你們這是要在電視上要放啊?“她含羞帶怯抹了抹自己大光明的額頭,”我這發型也不知道行不行?”

第二個被采訪的是南崖村的村支書。

“芬芳這個姑娘不容易呀!咱們村的金鳳凰。”村支書看起來有文化一些,紅包也放在了鏡頭外看不見的地方,說起牛芬芳,他臉上滿是贊賞,“十年來咱們村就出了這麽一個重點大學學生,她媽媽嫌家裏窮早跑了,全家靠她爸爸打漁為生,去年她爸也走了,她成了孤兒。聽說現在她在大城市工作了?終於算是揚眉吐氣了!”

接著說了一些牛芬芳的童年少年趣事。

“請問她是長這樣嗎?”采訪者給村幹部看了南檣的最新照片。

村支書看了照片大概三十秒鐘。

“是這樣的,就是比小時候漂亮太多了。”他笑起來,有些感慨,“氣質變了,走在路上不敢認了。”

“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采訪者問。

“沒有了。”村支書搖搖頭,“她爸爸死了以後她就再也沒回來過了。估計以後也不會回來了吧!”

第三個視頻采訪的是牛芬芳的鄰居阿婆,傳說中小時候代替母親照顧她的人。

這個視頻非常的奇怪,甚至有些詭異。

采訪者找到阿婆,問阿婆認識牛芬芳嗎,正在淘米的阿婆頭也不擡回了一句:“問一個死人做什麽!”

之後無論采訪者再怎麽問,阿婆都一直堅持說:“她死了!不要來問我!”並且一直試圖用手去阻擋鏡頭。遞過去的紅包也通通被她擋了回來。

非常固執與冥頑不靈,導致采訪無法繼續,視頻到此嘎然而止。

最後是宋秘書發來的總結報告:溪周市南崖村牛芬芳確有其人,童年和少年照片都是真實存在的,她簡歷上的情況也基本屬實,只是隱瞞了自己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和父親已經於去年過世的消息。上大學以前她並沒有離開過溪周,和杜立遠應該是工作以後才認識的,可以排除兩個人多年前有交集的可能。

余思危看著這份調查報告,心中只覺得一股莫名的煩躁。

看來現在的“南檣”,曾經的牛芬芳確有其人,所以就算她別有目的改名換姓,也不過是杜立遠的道具罷了。和其他無數人想的一樣,這些人企圖用他心底的一絲回憶,去換取瓜分南創這個財富帝國的機遇,反正是穩賺不賠的買賣。而那些有意無意效仿南薔的女性,不過是那群人交易的籌碼罷了。

然而,和其他人送上來的鶯鶯燕燕不同,這次他並不是完全的不為所動。

至少對於牛芬芳在聖心觀察室裏吹花瓣的那一幕,他至今耿耿於懷。

那時她的神情與細微動作,都讓他想起自己的妻子——把花瓣握在手心間,送到嘴邊親一下,然後再無情吹走它。

南薔總是這樣,每當拋棄一片花瓣或者樹葉前,會先把它們握在手心裏親一下。

“好可憐。”她總是這樣說,“希望這個吻能溫暖它。”

余思危曾經數次嘲笑她的浪漫與天真,認為她不過是故作姿態,但後來他發現,南薔確實一直如此,對被自己拋棄的人和事物給予額外的恩情。無論是掉落的花瓣,瀕死的動物,或者那位愛慕她的的青梅竹馬。

只是到現在他也不明白,這份恩情是出於她天性中自然而然的溫柔,還是出於人性中不可言狀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