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見過人之後,宋師竹就知道那個做惡人戳破小姑娘幻想的策略要改一下。

花廳高闊幽靜,只有兩人對桌而坐,寒暄過後,宋師竹笑道:“剛才席面還沒吃完我就把林姑娘請過來,真是失禮了。”

說著,她就把桌上的一碟子栗子糕推到林櫻面前讓她墊墊。

林櫻本已想好如何向封夫人示好,此時被宋師竹一打岔,有些奉承話就咽在喉嚨口說不出來了。

見宋師竹鼓勵地看著她,她頓了一下,還是拈起了一塊糕點。

有糕點作為開場,氣氛果然好了不少。

宋師竹剛才就注意到,許是剛才席上一直看著馮氏的一舉一動,這姑娘沒用多少飯菜,剛才邊說話視線還若有似無地落在糕點上。

見她吃,宋師竹也拿了一塊,邊吃邊配茶,調侃道:“多用些,人是鐵飯是鋼,半頓不吃也是餓得慌。”

“再說,要是讓姑娘過來我們家吃宴還餓著,傳出去別人得覺得我們多摳門。”

宋師竹吃完後,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渣,又執壺給林櫻倒了一杯茶,讓人上了兩碗豆腐腦,還問她喜歡甜味還是鹹味的。

她打算來一場飯桌交際,要是幹巴巴地直接把目的說了,以林櫻展露出來的性情,自家肯定會無緣無故多一個敵人。

宋師竹有些覺得自己是柿子捏軟的,若林櫻只是一個戀愛腦的小姑娘,她該得罪後頂多心虛一場,可一面之緣後,她就生出了不想多生仇恨的念頭。

見林櫻跟她一樣選了甜味的,她就笑道:“我也喜歡甜的,家裏就我和二嬸喜歡甜味,相公和二叔堂兄都喜歡鹹口的。要我說,鹹豆腐腦有什麽好吃的,豆腐腦就得多放糖桂花和甜鹵,尤其是大冬天,從外頭進來,甜滋滋的一碗下肚,又燙口又不費牙,整個人都暖和了。”

林櫻聽她提起宋二郎,心裏便是一跳,她斯斯文文地吃著糕點,突然鬧不明白這位封夫人究竟用意為何。

宋師竹笑眯眯看她的飲食儀態,見她吃完了,就道:“你還喜歡吃什麽?今日家裏請了外面的大廚,咱們多使喚幾回,才不浪費。”

怕林櫻有顧慮,她還道:“別擔心,我也是要吃的。”

她表情生動語氣溫柔,林櫻就算別有心思,剛吃糕點又吃豆腐腦的,心裏的拘束也去了大半。

宋師竹便報了一下今日席上的菜單,兩人商量著讓丫鬟上了一桌飯菜,不用人伺候,自己動手夾菜倒酒。

宋師竹邊吃邊說了一些自己操辦筵席時的趣事,聽她開玩笑說覺得狀元不如解元吃香,林櫻想起往事,也笑道:“我祖母當年剛進京時也這麽說的。”

見宋師竹臉上透著不解,她就解釋道:“我們家祖籍離京城極遠,當年父親考中進士,就把一家都接到京城……”

宋師竹在臨泰胡同住了大半年,先前對林家的家事來歷只是一知半解,現在終於聽了個全。

林家是小地主出身,林學士能考中進士自然是有真才實學的,可惜娶妻太早,在縣裏娶了一戶秀才家的姑娘,連著半輩子被小舅子纏上了身。

當年林夫人執意帶著小舅子一家上京享福,林學士信奉男主外女主內,便沒有拒絕。還是先去的林老夫人見兒子兒媳不靠譜,先一步給孫女置辦了嫁妝,可惜林學士上一回遭難,也被禍禍不少了。

林櫻說起她被她娘拿去打點的那些金銀頭面,臉上的笑便漸漸消失了。

宋師竹有心安慰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攤上那樣一個娘,這姑娘也是人生慘劇。

氣氛沉寂下來,宋師竹才剛拿起帕子擦嘴,林櫻便冷不丁地拋出一句:“先前我家鬧了幾回,夫人應該也聽說過吧。”

宋師竹雖錯愕於她突然扯出這個話題,心裏卻是一動,覺得這許會是解決這件事的契機,她慎重道:“別人的話何足懼,自己能承擔得起後果便可。”

“夫人不用這麽安慰我,我早就知道自己是胡同裏的笑柄了。”

林櫻自嘲了一句,借著酒意悵然道,“祖母病逝前一直讓我守好嫁妝,以後嫁一戶靠譜的人家……如今外頭好些人都覺得我不孝不悌,我也是辜負了祖母了。”

林櫻說著便搖了搖頭,又看向宋師竹。

她心裏很清楚,想要謀劃嫁入宋家,這個話題自然避免不了。今日談話的節奏完全控制在宋師竹手裏,她突然說出這番話,半是真的心中悲切,半也是想試探她對林家事的看法。

宋師竹搖了搖頭:“林老夫人在天有靈,肯定是不想聽到姑娘這麽妄自菲薄的。”

她放下筷子,組織了一下語言:“……難道長輩錯了,一定要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忍下委屈才叫識得大體?父母不公,若子女一味順從不反抗,不過是愚孝罷了。父不慈則子不孝,自古皆是如此,未曾栽樹卻想坐收漁利,欺人太甚,才是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