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事實證明,宋師柏這只嫩鳥敢在眾人面前鬧幺蛾子,宋文勝就敢將計就計,讓他只能苦水往肚裏流。

除夕這一日天氣好,一早起來宋師竹就瞧見外頭金燦燦的天光從窗縫透了進來,螺獅伺候她梳洗時,還在道:“看來來年是個好年啊。”

可不是好年嗎,今年冬日雪大。臨到過節這幾日卻都是陽光燦爛,過年出行賀歲也方便些。

宋師竹也覺得意頭挺好的。她忙和了大半個月,就指著正月這幾日的成果能讓李氏多表揚她幾句。她娘嘴裏的好評可不易得。

說起來,這個時代姑娘家雖然不用科舉念書,但閨閣中要學的也不少,光是管家處事待人接物就是一大門學問,為了能把這個年過好,她差點頭都禿了。

今年宋氏正逢十年大祭。族裏能回來祭祖的男丁,半個月來都接二連三回縣了。

打從一早,千禧堂中就陸續有族丁過來請安。老太太輩分高,族裏許多人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她穿著一身新衣裳笑呵呵地坐在上頭,跟著晚輩閑聊說話,時間一下子就到祭祀的點了。

宋家祠堂不在府內,在宅邸隔壁。

偌大的一座宗廟,廳堂高闊,牌位林立,檀香浮動,裏頭擺著的各種金銀供器、供桌圍屏好幾日前就被空閑下來的宋二叔帶人擦拭得甑光瓦亮的。

祭祖的供菜一大早就燒好了。三牲三禽,面食素果樣樣齊全。宋文勝看著香案上碩大的豬牛羊,又看著身後站著的數百族人,心中突起一種豪情壯志之感。

在張知縣出事後,縣裏就數宋氏一家獨大。作為一族之長,宋文勝覺得他能把宋氏帶領到這個份上,也算對得起祖宗了。

他站在前頭,焚香磕頭,誠心禱告祖先保佑宋氏一族繁榮昌盛,子孫平安康健,又跟祖先說了一番嫡支宋禎禎過繼的事,才提筆將族譜更改了過來。

他嘆了一聲,覺得過了十多年,這件事總算塵埃落定了。

將族譜放回原處後,宋文勝想了想,又在心中念叨祖先保佑,叫遠在京城的馮氏子和前大駙馬來年黴運加身,宋氏現在底蘊還不夠,沒辦法親自報仇,只好讓祖先先出手了。

宋文朔站在後頭,卻不知道他哥的心思。

他看著高台上的族譜也是松了口氣,這個閨女身份幾經變換,十分尷尬,他從前不是沒想過要把她過繼出去……只是宋文朔突然想起當年馮氏與他的種種爭吵。

小小的孩子被嬤嬤抱在懷裏,不斷哭泣,馮氏怒到極致癲狂的模樣失去了平日的清麗理智。

“你娘一日養那個孽種,我就一日跟她不死不休!這個孩子該死,她要是能好好活在世上,那我的孩子呢?”

這種控訴婆母的話,馮氏脫口即出,宋文朔完全跟她說不下去,他年輕氣盛,覺得自己讓她認下這個孩子是對不起她,可一切都是因她娘家而起,他身上的冤枉只有老天爺才知道,當時他們夫妻之間誰都不願退讓,他吵完架就搬去書房,沒想到第二日就輪到他娘跟他大吵大鬧了。

老太太怒告馮氏對婆婆說話誅心,手段狠毒。

宋文朔夾在親娘和妻子之間,兩方面都要求他的支持,有一段時間連家都不願回去了,馮氏過不去這個坎,也不願意讓仇人之女輕易得到救贖,老太太越護著宋禎禎,馮氏就越是想要她死。

前些日子知道妻子松口過繼之事時,宋文朔真的松了一口氣。十多年折騰下來,宋文朔對這個小姑娘僅存的情分都被消磨得絲毫不剩了。

祠堂的消息一直有小廝過來通報,當聽到宋文勝改了族譜後,宋師竹下意識地看向馮氏,二嬸的神情十分冷淡,就像這件事與她沒有任何關系一樣。

千禧堂今日煥然一新,老太太聽到了小廝的通報後只是笑了笑,因著見到族內晚輩都出息,她精神極好,還有興致與大兒媳說話。

婆媳之間的氣氛十分和諧,越發顯得二嬸一個人孤零零的。

在千禧堂中,馮氏一向不愛說話,誰對她示好都沒用,宋師竹想了想也沒特意遞話頭。

她看著坐在高椅上的馮氏,也摸不清她如今在想什麽。宋師竹最近實在太忙了,也沒有心思去關注楨姐兒和小馮氏的事,她想了想,覺得家裏少了一樁煩心事,總是好的。

儀式之後,宋文勝轉身看了眼還拿著拐杖的兒子,突然眯了眯眼睛。

在他爹的目光下,宋師柏立刻覺得有股寒意往上升,他打了個哆嗦,正想說話,後頭一個族叔就上來了。宋師柏看著來人有些陌生,族叔卻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嘿一聲,打招呼道:“柏哥兒今日的裝束挺別致的。”

他邊說目光還在他那根拐杖上看了一下,宋師柏立時解氣不少,他正想一鼓作氣控訴一下黑爹的手段殘忍,宋文勝就湊過來笑道:“這小子就等著有人來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