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夜

張家的馬車上,籠罩著一片陰霾之色。張太太神色難看,想起剛才的事就深覺難堪:“老爺你沒看到,我一提起兩家親事,宋二太太從頭到尾都是冷若冰霜,簡直讓人生氣。”

張知縣聽著妻子的話,深深呼出一口氣。

“我不是跟你說了,等我的消息嗎?”

他明明跟自家太太交代這件事由他跟宋文勝提出,叫她別在宋家女眷面前露出行藏,沒想到他這邊丟臉還丟沒完,他這蠢太太居然先一步說出來了。

張太太覺得冤枉:“這件事不是十拿九穩嗎?我們家嬌嬌多好看啊,老爺有進士功名,又是縣裏的大老爺,宋家憑什麽不願意?再說了,咱們家也算有誠意了,今日一家子一個沒落都上了宋家的門,也夠給他們面子了。”

“別說了!”張知縣閉著眼睛道。自己人知道自己事,他今日這一舉實在有些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他提出結親時,本是想著宋家沒有推辭的理由,便打著半脅迫的目的,直接上門了。可卻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結果。

幸得宋家也是一臉惋惜,否則他這窘迫一時半會還真消不下去。

“……老爺這麽兇做什麽,我是怕讓外人知道,咱們嬌嬌的名聲就沒有了。宋家可真是不地道。這一回可不能這麽輕易放過他們。”

張知縣沒有說話,最近這段日子他一直心神不寧,洪師爺一直與他道,說是先前與他們有過合作的土龍山東家,想要在金盆洗手前再做一票,正好可以借他們的手,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幾個查出了些什麽的州府來人都給解決掉。

張知縣一直猶豫不決,如今想想,卻有幾分想答應下來了。就算能讓城門走水燒掉物證,放那幾個似乎查出真相的人回去,他實在不安心。

張太太許久都沒聽到丈夫回話,擡頭一看,只見他臉色青青白白,十分陰郁,就像在做一個重大的決定一樣,她也只好先把氣忍下來。

夫妻倆沉默半響,才發現閨女從剛才到現在一直一言不發。張知縣還以為張秀嬌是傷了面子不好受,便出聲安慰道:“今日是爹做事不妥,沒有考慮到嬌嬌的心情,以後一定不會如此。放心吧,爹一定在選秀前為嬌嬌尋一個如意郎君。”

張秀嬌紅著眼眶看了父母一眼,想著雪地裏英雄救美的宋家二郎,又想著她剛才在宋師竹面前如笑話一樣的諸多得瑟,又是傷心又是難堪,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得就像死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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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師竹只要一想起剛才張秀嬌剛才出門時失魂落魄的表情,她就覺得晚上能吃下三碗飯。

宋文勝看著一桌子油水甚足的好菜好飯,又看著妻子對面一臉得意的閨女,好笑問她:“就這麽高興嗎?”

宋師竹立刻點點頭,她好奇道:“爹,張知縣怎麽一點氣都沒有啊?”

“但凡自尊心強的人都愛面子,只要不在這上頭讓他覺得丟臉,其他的都好說。”宋文勝頗有經驗地指點道,他今日可是準備一籮筐的奉承話,砸得張知縣暈蒙蒙的。

想著今日的事,他又砸吧一下嘴唇,感嘆:“不過今日幸好你二叔也在,我說不下去的地方,他都接上了。”

畢竟他安於現狀,無心進取,拍馬屁這種事,他都多年沒幹過了。說起話來就沒有弟弟那麽得心應手。

宋師竹想象了一下他爹是怎麽捏著鼻子奉承張知縣,也覺得不容易,宋文勝這個人愛憎分明,要是沒有任何準備,一下就聽到敵人說要結親,一定一口茶水都噴出來了。

即便她兩回都沒能夢見她爹跟人在書房詳談的場景,可也能想象他眼角眉梢掩蓋不住的嗤之以鼻,對張知縣這等心比天高的人有多大的傷害。

難怪昨日雙方友好結束後,她心裏會覺得松快了那麽多。

張知縣這件事,真是詮釋了什麽叫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她笑眯了眼睛,給她爹夾了一筷子紅燜肘子補補身心。宋文勝投桃報李,也給她舀了一顆魚丸,父女倆一時其樂融融,十分和諧,看得李氏臉上也浮出一抹笑意。

雖然張家的事很重要,但一家子的心神總不能都圍著一件事轉,日子該過還是要過的。

第二日一早起來,宋師竹就繼續張羅著過年的事。

臘月二十二衙門封印,二十四家裏就要祭灶了。

家裏廚房早就提前把拜灶神用的餳糖做出來了,廚娘為了方便,跟她請示之後,把過年用的糖都一塊做了。

芝麻糖,杏仁糖,龍須酥……不過一個上午,一整個宅子裏面都是噴香的甜味。

宋師竹也不吃獨食,各種糖一出爐,她就張羅著往前院後宅都送了些,不僅主子,下人們也能感受到宋家大姑娘甜甜的心意了。

宋二郎一收到宋師竹使人送過去的一盤子花生牛軋糖,就過來了。他搖晃著扇子,就跟個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一樣,別有一番瀟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