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桃花開

宋禎禎被過繼出去的這一日,天光明媚,日頭晴好。儀式和在場的人員都十分簡單。

宋師竹看一眼上頭太師椅上的兩位長輩。老太太穿著一襲富貴的寶藍牡丹紋長襖,與對面身上的石青色棉襖洗得都快發白的三族嬸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不過宋師竹覺得,楨姐兒應該是不會在意這些的。想著宋禎禎病榻上還一個勁兒叫著娘,她就覺得對這個小姑娘而言,情感上的滿足也許遠遠重要於物質的充實。

宋師竹嘆了一口氣,覺得她能這樣想是最好的。宋家固然能讓她吃用不愁,可家裏的每個人,包括宋師竹自己,都不可能毫無芥蒂地對待她。

帶著原罪的出身,永遠是最可悲的一件事。

也因著如此,宋師竹是真的以祝福的心態來看待這場過繼儀式的。

雖然宋楨楨要過繼這件事,連開祠堂的資格都沒有,但場上眾人無疑都是十分輕松。

宋文勝實在太忙,早便說了等除夕大祭時再把宋禎禎在族譜上的名字改到三族嬸那一支下面,不過堂上要認親的兩母女卻都不在意,宋禎禎在千禧堂中對著三族嬸敬茶後,行了三拜九叩大禮,起來後就矜持地喊“娘”了。

三族嬸梳著一個整潔的發髻,神色嚴肅,但看向宋禎禎的目光一直含著暖意。

喝完茶後,她從身上掏出一塊棉帕,一層層打開,拿出裏頭包著的一件看著有很有年頭的金鐲,套在宋禎禎手上,頓了一頓,道:“圈上了,以後就是我家的閨女了。”

這句話說得詼諧,宋禎禎顫著一下身子,低著腦袋,再擡起頭時眼裏有些明顯的水光。

三族嬸拍了拍她的肩膀:“給我做閨女,沒什麽好處。我的烙餅攤子每日都要出去,回家也不甚準時。家裏只有我們兩個,那些活要是能幹,就看著幹,不能幹就等我回來再說。”

以前是大家閨秀的人,突然就要跟下人一樣幹起那些臟兮兮的活計,三族嬸也很是體諒她的心情。

老太太的目光緩緩從宋禎禎身上劃過,心中只覺得松了一口氣:“以後好好過日子吧,宋氏對族裏女眷一向優待,只要肯努力上進,在外頭被人欺負了,族裏不會放任不管的。”

接著李氏作為族長太太,又對著這對新出爐的母女說了幾句類似母慈子孝的場面話。

宋大郎和宋二郎看著這一幕,都無甚好說的。宋文朔和馮氏都沒有出面,他們兄弟二人只是代替父母出面做個見證,兩人對這個從小養在老太太身邊的妹妹心情都十分復雜。

他們比宋三郎年紀大點,都記得小時候是怎麽帶著這個小妹妹一塊玩耍的。但小妹與娘之前橫亙著深仇大恨,身為人子,他們注定得站在母親那一邊。

儀式過後,千禧堂裏的人都一一出去了。宋師竹卻留了下來。

李氏看著上首閉目歇息的老太太,一下就知道閨女的意圖了。索性宋師竹這段日子手上的活幹得都不錯,李氏也不管她了。

屋裏十分安靜。宋師竹想了想,弄出了一點動靜。老太太可是有心梗的人,要是被她嚇出毛病就不好了。

老太太一睜開眼睛,就見著大孫女在她面前的大腦袋,笑容十分燦爛,不禁道:“你怎麽還不走?”她可是知道宋師竹最近都忙得不可開交的。

說來她那大兒媳也是放心,就這麽把事情全托付給了一個小姑娘。要是過年時出現差錯,可就要鬧大笑話了。老太太也是當了半輩子族長太太的人,當年她一點一滴教李氏處理族務時,也沒有這樣一下子全放手的。

不過……她笑了笑,人老了,年輕人要幹什麽,最好都不要多話。反正不過就是一場大祭,祭祀年年有,今年的排場雖然大了些,但錯了也就錯了吧。

宋師竹總覺得老太太有些心灰意懶,眨眨眼道:“我好久沒來陪祖母了,就想著和祖母一塊說說話。”

她說完,幹脆擠到老太太身邊一塊坐著。鋪著絨墊和皮毛的太師椅十分寬敞,祖孫倆都不是什麽胖人,這樣緊緊擠在一塊,反而顯出幾分親熱勁。

至少,老太太就覺得心情微微回暖了。她伸出手把大孫女摟在懷裏,好半響才道:“你想要問些什麽?”

宋師竹頓了一下,覺得自己十分冤,她就是覺得老太太一個人坐在那裏很是孤獨,才想著陪她說說話的。她想了想,覺得這是不是老太太自個想要傾訴心事卻不好意思說,便順著梯子從善如流道:“祖母英明。”

老太太點了點她的額頭:“家裏就屬你好奇心最重。”

宋師竹受了這場冤,也不想什麽都沒得到,想了想,其實她還是好些問題想知道的。

如今讓二嬸深惡痛絕的小堂妹已經不在了,她總覺得,要是祖母和二嬸能握手言和就好了。聽她娘說,老太太當時為二叔聘二嬸時,就是因著對二嬸實在太滿意,所以才不顧她家中獨女的身份,硬是為兒子娶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