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謝謝堂姐

雖是大冬天裏難得的晴天,可宋禎禎的廂房裏卻跟往日無有不同。

炕燒著,香爐熏著,就連門窗也關得嚴嚴實實,整個屋裏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熱悶。

丫鬟梧桐坐在炕桌對面磕著瓜子,時不時給自己的茶碗裏添上熱茶,日子過得比主子還要愜意。

尤其是宋禎禎在對面拿著一個繡架,繡著繡著,繡件上突然多了兩滴眼淚。對比更是明顯。

美人垂淚,自然是好看的。

宋禎禎淚眼婆娑的模樣透著一股楚楚可憐的勁兒,若是面前是個大男人,指不定要如何安慰她一番。

梧桐卻是已經習慣了這幅場景,她哂笑道:“姑娘在屋裏做出這幅模樣是給誰看的?要是想讓老太太心疼,還不如到正院哭去。”

宋禎禎吸了吸鼻子,道:“祖母在休息呢。大伯娘接待客人都不敢在千禧堂,我過去不是打擾到祖母了嗎。”

梧桐最煩的宋禎禎就是這幅模樣,拖泥帶水婆婆媽媽,想幹又不敢去做,只敢窩在屋裏流眼淚。自從七八年前分到宋禎禎身邊後,她每日都覺得自己倒了血黴。

主子這幅德行,梧桐不是沒有為主子籌謀過,可有些人天生就是一堆扶不上墻的爛泥。她讓宋禎禎上前爭寵,給老太太說好聽話使苦肉計,宋禎禎卻一點都不肯幹,逼急了就哭,哭得兩只眼睛跟兔子一樣。

想到往事,梧桐暗罵了一聲,也不管了,盤裏的瓜子磕得差不多了,她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有些可惜地看著炕上堆積的綢緞。這是大太太今日一早剛送過來的,說是快過年了,讓宋禎禎做兩身鮮亮的。

梧桐平日裏吃喝的都是宋禎禎的份例,卻不敢伸手去碰這些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好料子。宋禎禎雖不敢告狀,可有人發現後也不會為她遮掩。就是如此,她才一直覺得宋禎禎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梧桐瞪了宋禎禎一眼,宋禎禎卻無有發現,她將不小心紮出血珠的手指放入嘴裏,心緒悶悶的。

宋禎禎從六歲就跟在老太太身邊,她一直知道老太太不喜歡她,可就算如此,當她見著老太太安安靜靜地躺在炕上時,她心臟還是忍不住停了一拍。

那種感覺……就跟許多年前她娘將她推倒在地上時一樣,看著她娘惡狠狠的五官,她怕得發抖,卻一點都不敢哭出聲音。

宋禎禎咬了咬唇,就算過了這麽年,想起那一幕堪稱噩夢的場景,她還是忍不住惶恐不安。

梧桐看宋禎禎坐著坐著又開始抹淚,十分煩心,幹脆出去了。反正宋禎禎哭完了就沒事了,她不敢也不習慣鬧出動靜。

只是這一回,梧桐卻小看了宋禎禎。她跟人說笑了一會兒回屋,突然就看到她家姑娘暈倒在榻上,臉上燒得通紅,眼裏還不斷淌著淚。

金嬤嬤沒想過一日之內府裏居然倒了兩個人。

後罩房離正院不遠,宋禎禎一出事,千禧堂立刻就接到消息了。老太太還在昏睡著,金嬤嬤也不敢專行獨斷,趕緊讓人報了大太太那邊。

見著宋楨楨連發燒都流淚的模樣,她心中有些不忍。老太太身邊的人,都習慣了隨老太太的眼色行事。

金嬤嬤在外頭有子有孫,雖心裏也有幾分可憐這個小姑娘,也不願意為了她跟老太太相悖而馳。院裏的人想法大多跟她一樣。日久年深的,眾人也就習慣了不把宋禎禎當一回事了。

但凡醫生面色不對都是大病。

宋師竹雖心中沒有接到老天爺的警示,可見著金嬤嬤眉頭皺緊,還是十分緊張。她問道:“楨姐兒沒事吧?”

金嬤嬤搖了搖頭:“平日抑郁過度,昨夜又被嚇了一通,加上著涼,病症才發作得這麽快。”

“嚴重嗎?”

金嬤嬤再度搖頭,唰唰寫了個方子讓人下去抓藥。這些年宋禎禎生病也是她開的藥。老太太身子金貴才有大夫跟著她一塊會診,宋禎禎不過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姑娘,有人看病已是很好了。

宋師竹也沒有懷疑金嬤嬤的水平,昨夜的老大夫說得也跟金嬤嬤差不多,足見金嬤嬤醫術高明。

她從涼水裏拿起一方手帕敷在小堂妹額頭上,聽著她像只小貓,喉裏嗚咽著,一聲聲叫著祖母,心中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宋禎禎的身世她已經從李氏嘴裏知道了。

這年頭宗族習慣聚族而居,宋氏族人幾乎占滿了城東大片區域,老太太夜裏叫大夫的事情,一下子就傳遍了族內。府裏探病的人絡繹不絕。李氏作為族長太太,跟人應酬得口水都快沒了。到最後才抽空把宋楨楨的事情與宋師竹說了。

宋禎禎的丫鬟來稟時,李氏正好叮囑她別說漏嘴了。當時又有人上門,李氏不得不打發她先過來看看。

宋師竹伸手撥開宋禎禎的額發。小姑娘的發絲柔軟細密,就跟她整個人一樣絲毫沒有攻擊性。過了一會兒,一個青衣丫鬟滿臉惶恐地過來了,一見著宋師竹就撲通跪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