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客廳裏亮著燈,自從上次車禍之後,鮮少有半夜回來看見燈亮著的時候,總不是他忙,就是她沒時間。

聽見玄關處有動靜傳來的時候,晏雲陽正在廚房裏用勺子撇去雞湯中的浮沫,按照以往的慣例,要是廚房的燈也亮著,左明然會在上樓之前過來和他打聲招呼。

然而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鍋裏煲的湯小聲翻湧著,他舉著勺子往外探了一步,正好看到樓梯上有兩個人。走在前面的自然是左明然,落後半步的那位個子稍矮,穿這件淺色大衣,他也認識,是那個叫時雙夏的經紀人。

晏雲陽沒出聲,正在上樓的兩個人似乎也沒有注意到他,等走過拐角的時候,將將露出半張緊繃著的側臉,連帶著眉眼和嘴角都懸成一線。

爐子上煨著的雞湯咕嚕咕嚕直響,一陣陣香味慢悠悠的飄出來,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除了一聲門響外再沒有其他動靜。想了想,他又掂著勺子回去了。

左明然心裏不可謂不緊張,退圈這件事雖說是她一早就做好的打算,但真眼和時雙夏攤牌,還是要有點兒心裏準備。畢竟從別人的眼光中看,一開始就是時雙夏把她帶進這個圈子,兩個人又一路扶持前行,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又開了工作室,她卻要拍拍屁股走人。

怎麽看都有些說不過去。

可左明然也覺得自己委屈,她好端端一個人,莫名其妙的穿進一本書裏,哪怕旁人多麽羨慕她現在的生活,總歸不是她想要的。

俗話說得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更何況,身為演員卻沒有演技,對演戲這個行業也沒有多麽大的熱情,怎麽看都是德不配位的標準,以前她就看不起這種人,總不能到了自己身上,就換了種標準去衡量。

左明然在床沿坐下,時雙夏則把角落裏的單人沙發拖出來,和她相對而坐。

這還是她們頭一次這麽正式的面對面坐著,左明然心裏驀然閃過這麽念頭,心裏敲鑼打鼓了一路,直到這個念頭出來,突然像被打了一劑強心針似得平靜下來,只是腦子裏仍舊緊緊地繃著一根弦,需要什麽東西去斬斷。

既然下定決心要說,左明然便不再磨磨唧唧,擡頭迎著時雙夏的目光,開門見山道:“我想退圈。”

時雙夏的臉皮不可抑制的抽動了一下,她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麽?”

第一句話說出口,後面的就簡單許多,左明然聳了下肩膀,給自己換了個輕松點的姿態,“其實我已經想了很久,也想過這麽做的後果,不是頭腦發熱,也不是意氣用事,而是實打實深思熟慮過得。在今天之前,換句話說,在告訴你之前,我只告訴過毛毛,不過我要求她幫我保密。”

她其實還想問時雙夏毛毛有沒有對她提起過這件事,不過看時雙夏的反應,別說是提起了,怕是連一點兒口風都沒透露,瞞的嚴嚴實實。

明明是一件對自己至關重要的事情,左明然的語氣卻輕飄飄的,好似沒有一點兒重量,她將垂落在臉側的長發往後撩,繼續說道:“憑心而論,我並不是個當演員的好苗子,我在這個圈子裏這麽多年,收到過最多的評價就是花瓶,哪怕今天的獎杯,也不是實至名歸。演技什麽的先不說,於我自己而言,我並不喜歡這個行業,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但還是得幹一行愛一行才行,但對於當演員這件事,我愛不起來,哪怕是努力去做,也總是不盡人意,說得好聽點是德不配位,說的不好聽那就是占著茅坑……”

後半句話她沒說出口,因為時雙夏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擡手止住了她接下來的長篇大論。

窗簾並沒有拉上,房間裏亮著燈,窗外卻是深不見底的夜色,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觀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相互碰撞,明亮占了上風,朝著另一邊延伸些許。

時雙夏久久沒有說話,左明然並不打擾她,也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仿佛陷入沉思。良久,時雙夏緩慢開口道:“我一直不知道,你竟然是這麽想的。”

這句話中並不帶有責怪的意味,而是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左明然沒法說這是因為自己殼子裏換了人,只能將錯就錯下去,垂下眼說:“我一直想說,但不知道如何開口。”

時雙夏只覺得有一口氣郁結的心口,不上不下的卡在那裏,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她看著左明然,問道:“我本來想讓你再考慮考慮,可你說自己是深思熟慮過的,也想過這麽做的後果,那不管我說什麽,你都不會再聽了。”

左明然點點頭,剛才她那麽說確實有這個意思,既是先發制人,也是表明自己的立場堅定,不會動搖。

時雙夏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很少自己拿主意,可一旦下定了決心,別說是我,天皇老子來了也勸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