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四目相對

看客們都還鴉雀無聲呢,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台上一動不動的馬克,怎麽著?打死了?

印宿白變了臉色,遞了旁人一個眼色,那人迅速從側邊開門上台,蹲身下來,伸手去探馬克的鼻息。

地下拳館很少有裁判在場,怕殃及無辜都會跑到台下,本身打黑拳這種事就沒有所謂的犯規,裁判在場也是多余,唯一的作用就是宣布勝負。

那人收回手,朝著擠到前排的印宿白搖搖頭,再看向蔣璃時,臉上是驚愕之色。

蔣璃將拳套一一摘下,不疾不徐地說,“他昏厥了,還不宣布勝負嗎?”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足夠台下前兩圈人聽到,有倒吸涼氣的聲響,然後聽見的傳話給沒聽見的,很快,全場就知道台上情況了,一時間嘩然。

馬克,能從五次殺人拳裏全身而退的拳手、地下拳館裏令人聞風喪膽的狠辣選手,竟……昏厥了?而且還是倒在這個丫頭手裏?

印宿白的臉色又難看又難堪的,末了,沖著台上那人點了點頭。那人起身走到蔣璃身邊,舉起她的手臂,喊:勝出!

台下先是一片鴉雀無聲,然後是蔣小天一聲高呼:蔣爺!

台下就如悶雷炸開,全場都沸騰了,掌聲、歡叫聲、尖銳的口哨聲,還有一聲高過一聲的“蔣爺”!

那些押錯了寶的雖說懊惱,但也忍不住為台上勝者歡呼,畢竟是個年輕的女孩子,著實令他們大開眼界。

馬克這時悠悠轉醒,一動,後脖子還生疼,見台下人都在高呼,掙紮著要起身卻痛得一激靈,是肋骨斷裂的後勁疼,不可思議地盯著蔣璃,眼裏盡是懊惱。

對於滿場歡呼蔣璃並不以為然,她沖著台下壓了壓手,那些歡呼的人竟也收了聲,都好奇地看著她。

她的目光穩穩落在印宿白臉上,問,“說話算數嗎?”

印宿白一張臉扭曲到猙獰,一方面他今晚算是賠慘了,另一方面自己的台柱子都被打倒了,相當於他的臉皮都被人撕下來了,他還能說什麽。

他壓著氣,盯著居高臨下的蔣璃,不得不低下頭,一字一句,“算數。”

白牙蔣小天等人一蹦高沖上了台,歡呼著將蔣璃高舉。

馬克忍著疼一拳頭打在地上,然後坐在那耷拉著腦袋。蔣璃的目光穿過熱鬧的人群,看台上幾排座椅旁,楊遠和饒尊朝著這邊鼓掌微笑,他們那邊的光線很暗,但被人拋高的過程,光與暗之間也是蹉跌交替,她仍舊看得出楊遠和饒尊來。

除此,在他們兩人的身旁還有一人。

洇在暗影之中,身形挺拔高大,他沒動,沉默地注視著台上發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年前的午後,她順著譚耀明的聲音望去,古城青石板路的盡頭,那男子逆光而立,高大挺拔,哪怕看不清長相也知帥朗非常,哪怕不知他是誰,心中就悄然開出了一種妖艷的花……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那花是曼陀羅,遠能誘人近可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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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春寒後,滄陵的氣溫搖擺不定,翌日,一道閃電劈開天際,緊跟著轟隆隆聲響,一場春雨就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了。

古城早幾日的積雪都清幹凈了,豆大的雨點砸在上了千年的青石板路上,很快就在坑窪處積了大大小小的水窩,雨點砸下就會濺起剔透水花。

蔣璃從拳館回到林客樓,本想著心裏有記掛的事一定睡不著,不曾想一接觸到室內的溫暖,前幾日的倦怠、擔憂和緊張統統化作瞌睡,頭往床上一倒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像是做了好多的夢。

聽見了好多聲音,有上樓的動靜,有開門的動靜,似乎是蔣小天,又似乎還有別人。

她覺得自己被驚醒了。

眼瞧著房門開了。

一大團霧氣擠了進來,青靄迷離,朦朧中是蔣小天的臉,她張口就罵他不懂規矩,怎麽不敲門就進來了?

可聲音像黏住了,出不來,她又動彈不得。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清醒著的還是夢魘。

蔣小天之後跟著一人。

竟是陸東深。

他坐在她床邊,伸手摸她的臉,她看著他,不知眼前人是夢是真了。

霧氣漸濃,裹著雨腥氣,雨中還似有冰碴,落在臉上涼得很。她明明是躺在床上的,卻像是能動了,她起身,又如同行走濃霧裏。

不見了陸東深,有隱隱的鈴聲,像是從黃銅鈴發出的聲響,從天邊而來,霧裏影影綽綽,像是有人,她看不清,只是聽見左時的聲音:秦川之巔,生而忘死……

她循聲而走,前方有一人。

背影挺拔遒勁。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那人停住腳步,緩緩回頭。

一張鮮血淋漓的臉。

她看得清楚,陸東深!

蔣璃驀地睜眼,天際深處轟隆隆的一陣雷聲,悶得緊,雨聲嘈雜,不小,就像是天被撕開了口子。她的手腳能動了,方才知道原來種種不過夢境。在床上坐了好一會,這才覺出全身上下每條筋骨都疼得要命,人的潛力果真無窮大,在台上的時候她可沒覺得什麽,這一松勁了就什麽感覺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