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叫不了車,她準備就近住個賓館。

夏藤拉著行李箱,滾輪碾在疙裏疙瘩的石頭路裏,噪音巨大,拉的無比費勁。好不容易走到最近的一家,門口立著一個臟兮兮的燈箱,上面印著四個大字:高興旅館。

她的視線往旁邊掃去,一連三家,全都是這種畫風,一家比一家破,就差直接往窗戶上貼“按摩”“洗腳”了。

這兒連個快捷酒店都沒有。

夏藤猶豫了。

她甚至懷疑這些店能不能線上支付,因為她身上沒帶多少現金。

而且,在這種地方睡一晚,可能會成為她這輩子的噩夢。

在她發愣的片刻間,耳機裏的搖滾變成了來電鈴聲,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陳非晚。

她接通,沒說話。

“到了?”

“嗯。”

“沒出什麽事?”

能出什麽事?

這話聽的她不舒服,她把口罩往下移了點:“這兒沒人認識我。”

陳非晚不做評價,她熬到這會兒眼皮已經快黏住了,沒工夫和她計較,只道:“去你姥姥那吧,她剛和我通完電話,問你什麽時候到,老人家見不著你一直不肯睡。”

夏藤無語:“都幾點了還折騰。”

陳非晚馬上語氣斜上去:“一大家子陪你耗到半夜,到底誰折騰?”

她踢了一腳地上的石頭粒。

“沒車。”她說。

跟前有個男人在抽煙,煙熏火燎的,她皺著眉往旁邊讓了讓,“只有三輪。”

陳非晚寸步不讓,“三輪就三輪,去了就別嫌東嫌西。”

眼看又要吵起來,夏藤當機立斷掛了電話。

世界上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感同身受,親媽也一樣。自打出了事,陳非晚起先是心疼她的,可是在她無數次歇斯底裏和莫名發狂後,再多的耐心都能耗到盡頭。

於是兩看生厭,日子在無聲中暴裂,腐爛,心疼變成嫌惡,爭吵無休無止。

再這麽下去,所有人都得瘋掉。

陳非晚和夏文馳商量過後,決定先把她送回老家,避避風頭,也能暫時還他們一個清凈。

……

夏藤看看眼前幽幽閃光的高興旅館,又看看那邊的三輪,一咬牙,拎著箱子去了。

她挑了個帶鬥篷的三輪,看起來比其他的稍微高級一些,起碼能擋風。

車夫長了張極其淳樸的臉,問她去哪兒,夏藤打開備忘錄,把上面記著的那串地址給他看:“能去吧?”

“能,能。不過到西梁橋得十塊,那邊晚上路不好走。”車夫說完,有點緊張的看著她,似乎做好了被討價還價的準備。

這個年代了,還有這種廉價勞動力。

夏藤“嗯”了一聲,要提箱子,車夫一看,趕緊從座位上跳下來,“我來我來。”

夏藤沒跟他爭,撒手讓他拿。他接過她手裏沉重無比的行李箱,給小心翼翼的扛到了棚帳裏,沒磕沒碰。

夏藤說了句“謝謝”,也鉆了上去。

*

昭縣是夏藤老家,邊陲小縣,她只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在這裏生活過兩個月。

她對這裏的記憶很少,但有些記憶足夠深。印象裏,西梁橋底下的河總是很急,拍岸的水聲夜裏都能聽著,她每回過橋都不敢往下看,生怕掉進去被沖走。

外婆家就在橋頭的高坡上,那時候夏藤一直覺得西梁上住著全昭縣的人,因為頭天晚上見著的嬸兒叔兒,第二天能在街上碰著,第三天又能在公園碰著。

那幾年家家戶戶都有小院,自己種些瓜果蔬菜,養雞養狗,白天晚上都熱鬧得很,鄰裏之間也不關門,搬個小凳兒坐一塊聊天。各家都是平房,條件好些的能翻修成白色的磚瓦房,差些的就是最原始的土胚房,外婆家便是後者。每逢下雨,夏藤都擔心房子會不會化成一灘泥水。

不過聽說後來陳非晚回來給裏外都翻新了一遍,夏藤再沒回來過,不知道變成了什麽樣兒。

關於昭縣,她記得的就這麽多。說是老家,其實她並不熟悉,這裏的人和事,都與她真正生活的地方離的太遠,城市發展落後,消息也很閉塞,沒成想,現如今倒成了對她來說最安全的地方。

她長得漂亮,且極富個人特色,不說絕美,但絕對是讓人忘不了的那種。老天爺賞飯吃,演技仿佛是天賜的禮物,拍了兩部文藝電影,小火了一把,網上風評很好,誇她清純又有不同於年齡的性感,正值最美好的十七歲,可塑性很高,前途一片敞亮。

她的青春是閃著星輝的,璀璨又令人生羨,好像天生就該在燈光下活著。她享受那些充滿愛慕的眼神,喜歡眾人癡迷於她的模樣,它們誘人而純粹,讓她蓬松,心跳加快,像踩在雲端,如夢似幻。

有時夏藤就在想,是不是她太過順風順水,所以才會在那樣輝煌的時刻從高處跌落,重重摔進泥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