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對謝譚而言,生病是他最討厭的一件事。

不過這種討厭並非出於身體上的不適,而是心理上那些年留下的陰影。

就像他其實很討厭下雨天,每到這種天氣情緒就會不佳,無論做什麽都無法改變那種根深蒂固的厭惡一樣。

他知道自己又生病了。

生病的滋味並不好受,但他記得舒余在他身邊,然而明明握住了她的手,心裏卻空蕩蕩的,好似那裏什麽都沒有。

認真的想了許久,他才記起其實她已經十分堅決的甩開了他的手。

身體好像更難受了。

大概是在做夢,謝譚沒看到自己想見的人,卻看到了雨。

鋪天蓋地的大雨,陰沉到近乎一片漆黑的天空下,遮天蔽日的雨幕覆蓋了整個世界,不透一絲光亮。

他聽到謝宏惡毒的笑聲,“你別想了,誰會喜歡你啊,跟個怪物一樣,你看爸爸是怎麽看你的,他討厭你啊,覺得生了個沒心沒肺的怪物,你-媽也只喜歡外面的私生子私生女,看都不願意看你一眼的,要不是因為你那些股份,你當我們願意見你啊!”

他很清楚謝宏說這些話的目的,這麽多年來,他從來都是這麽淺薄自私輕浮愚蠢,像是魚塘裏一條不知天高地厚蹦跶的魚,看不到自己即將被端上餐桌的未來,只知道賣弄炫耀蹦出-水面那一刹那的居高臨下。

即便他因為這點淺薄和惡毒在他手裏吃了許多次苦頭,下一次站在他面前時依舊會依依不饒的尋釁滋事,只為了嘴巴上的痛快。

謝譚很早以前就已經厭煩他這種賣弄愚蠢的把戲,再不會像當年那樣輕易被他激怒,但謝宏不該牽扯到舒余,牽扯到舒余,他才發現,他被那些人詬病的狼心狗肺暴戾恣睢其實從未消失。

當時真應該直接用那把刀割了他舌頭的,謝譚漠然的想,雖然事後有些麻煩,但也不是不能處理。

總歸是一群低賤到什麽都可以明碼標價的渣滓們。

瓢潑大雨中,他回到了B市那座老宅,他站在雨中,看著大廳裏被黑壓壓一群人圍著的年幼的自己。

“真是可怕,小小年紀就這麽心狠手辣,聽說當時那刀差一點就往眼珠子去了,真是嚇人,這不是犯罪嗎?”

“早就說這孩子不正常了,還不好好管教,我看以後遲早吃牢飯!”

“性子這麽暴戾,手段這麽狠辣,難怪兩家都不願意要呢,唉,要是我我也不願意養這麽個孩子在身邊,多恐怖啊!”

“怪物,謝譚是個怪物,沒心沒肺的,難怪沒人喜歡。”

“嘻嘻嘻,沒人要的垃圾,謝譚就是沒人要的垃圾!”

……

謝家與譚家有太多親戚,來往頻繁的,八竿子打不著的,在他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透了口風之後,個個都很樂意上門來教育他一把,順便嚴厲譴責一下小小年紀心狠手辣不是東西的謝譚。

謝譚在那群人中看到了滿懷嫉妒與惡意最常挑釁他的謝宏,他的嘴巴最擅長說一些讓人不高興的話。

他盯著人群中央神色冷漠勢單力孤與所有人為敵的少年,開口噴出毒液——

“你說她知道你那副怪物的嘴臉嗎?我猜肯定不知道吧,要是她見過你這幅模樣,肯定早就被嚇得離開你了!”

“雖然你長得人模狗樣,但一張虛偽的面皮能騙人家多久呢,遲早有一天會被拆穿的,謝譚,你該祈禱她只愛你的臉和錢的,不然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麽呢?一顆黑心腸?還是一個隨時可能會犯病的瘋子?亦或者隨時都可能進監獄的神經病?”

“想想吧,這太好笑了,一個瘋子,一個神經病,早晚有一天,她會看清楚你有多惡心的,到時候肯定會像我爸和你-媽一樣,毫不猶豫的拋棄你!這就是你的命!改不了的!”

謝宏一句又一句的重復著這些話,謝譚走到人群中的少年面前,對上他那雙布滿紅血絲的雙眼,那是一雙很可怕的眼睛,不像人,倒像是野獸,寫滿了想要擇人而噬的兇狠,以及將敵人生吞活剝的暴戾。

是很醜陋,他想,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舒余看見,她最怕這樣的人,看到這樣的他大概會躲得遠遠的,然後頭也不回的逃離他身邊。

那樣怎麽行呢?不行的。

所以,“太難看了,她不喜歡,要學會偽裝。”

他手撫上少年的臉,很快,那張原本看起來極為醜陋的臉變得正常起來,就像是任何一個普通的少年般,不再露出任何異樣,即便他清晰的感覺到心底洶湧翻騰的惡念。

變得正常的少年和身邊那群看不清臉的人雲霧一般消散在了大廳裏,房子又恢復了老模樣。

冰冷,空寂,這才是老宅最該有的模樣,也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謝譚擡腳往二樓走,作為當年謝家與譚家強強聯合聯姻下的產物,他從出生開始,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樣背負著既定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