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外賣送來時,謝譚總算舍得停下手裏的工作。

謝齊撤了青椒肉絲的單子,眼前確實沒有這道菜,然而謝譚這會兒心情依舊十分惡劣。

他喜歡青椒肉絲嗎,其實說不上喜歡,他從小就挑嘴,談不上有什麽愛吃的東西,家裏保姆阿姨和廚師就算換了他也無所謂,反正不過是填飽肚子而已,只要不是特別難吃,在他這裏就都一樣。

然而這些年來他為什麽對這道菜情有獨鐘呢,或許還是因為和做這道菜的人有關。

對謝譚而言,他生命裏在廚房為他做飯的女人就只有保姆和廚師,但當那個女人心血來-潮回家進廚房給他做飯時他也沒拒絕。

他記得很清楚,那時候他十一歲,那個女人唯一一次為他下廚,她問時,他沒拒絕也沒答應,但她並不在意,像那麽多年來她活著的姿態一樣,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情選擇去做或者不做。

她在廚房裏哼著歌兒,有細碎的響動和鍋碗瓢盆的聲音傳到餐廳,他坐在餐桌前,正襟危坐,眼神時不時往廚房裏看。

在她又一次笑出聲的時候,他懷著壓抑不住的好奇站到了廚房門口,然後看到了她滿臉溫柔的同視頻裏的小孩子說話,字字句句都是誘哄與安撫。

“寶貝,媽媽很快就能回去了,乖,不哭,媽媽愛你……”充滿母性色彩的聲音飄出廚房,鉆進謝譚的耳朵裏。

那一刻,他清楚的認識到了,雖然這個女人生了他,但她對他來說,卻並不是媽媽和母親。

那頓飯最後到底沒能吃成,因為她要安撫鬧脾氣的寶貝小兒子,自然顧不上這邊這個“外人”。

女人走得很急,高跟鞋噠噠噠的響聲像一把小錘子在空曠的大宅裏敲出回響,她和從前一樣來去匆匆,很快就不見人影。

在那之後,謝譚就不再將這些放在心上了,可當他和舒余在一起之後,有天他回家進門,看到廚房裏背對著他做飯的人影時,突然就有了種緊張又慌亂的感覺。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但那一刻的自己確實變得慌亂又怯弱,像是近鄉情怯,又像是那些暴躁的情緒蠢-蠢-欲-動意圖再次控制他,總而言之,他那會突然有種不太敢面對舒余的感覺。

他像個雕塑一樣站在廚房門口,大概心有所感,舒余轉過身來,看到他先是愣了下,然後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招呼他吃飯,“回來了?洗手吃飯吧。”

她的神態與話語太過自然,讓謝譚有種如墜夢中的感覺,他愣愣的點頭,然後同手同腳的往臥室走,如果舒余不是急著轉身炒菜,大概就會看見他這個蠢樣子了。

那是他們交往以來一起吃的第一頓飯,他警告過自己不要貪心,然而等坐到飯桌前,面前擺上舒余盛的飯時,和身體脫節的腦袋清晰的告訴了他一個事實——

謝譚,你完了。

青椒肉絲,就是舒余那次做得最好的菜,她手藝好,又用了心,就算謝譚覺得自己從來不重口腹之欲,都一連吃了三碗飯。

他從來沒吃得那麽撐過,卻礙於面子不想被舒余看到自己不體面的模樣,只好借口工作忙躲進書房裏消食,然後像個傻-子一樣一邊轉圈兒一邊忍不住笑。

青椒肉絲這道菜對他而言實在是很美好的回憶,如果回憶的主人沒有突然間選擇拋棄他的話。

謝譚面無表情的往嘴裏塞東西,謝齊在旁邊看著,覺得堂-哥這頓飯吃得跟上刑似的,忍不住偷偷的呲牙咧嘴。

失戀的男人真的是太他娘的可憐了,真是讓他這顆善良的心受不了。

想到堂-哥小可憐一般的身世和童年,此刻謝齊的心中湧動著無限的柔情,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立下了軍令狀,拍胸脯保證,“哥你放心,我會努力工作的,保證肯定能趕上夜間航班!”

所以,明天你就能見到堂-嫂了,我可憐的崽,他目含憐愛。

謝譚看了眼又開始犯病的愚蠢堂-弟一眼,將外賣推到旁邊讓秘書收拾,繼續投入到山一般沉重的工作中去。

比起相信愚蠢堂-弟的胡話,他覺得還是自己的能力更靠譜些。

***

北方,B市。

舒余臨時從前同事那裏接了個口譯工作,連夜開始了第二天商業會議的準備工作,一晚上黑咖啡灌了好幾杯,資料翻得嘩啦啦響。

早上臨出門前,荊媛一邊幫她準備東西一邊念叨,“還說我不顧身體拼事業,合著昨天晚上一晚沒睡的人不是你,就算是要給人幫忙,也不能把自己逼成這樣啊,你看看你那個黑眼圈,過來過來,我再幫你補補。”

舒余迅速咽下口中的面包,喝了一大口牛奶,仰著頭坐到了荊媛旁邊的地毯上,荊媛拿著遮瑕眼影和眼線筆左右開弓,折騰了許久才滿意。

“不錯,我技術沒退步,妝容明艷得體,完全看不出昨天熬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