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臣(第2/3頁)

步長悠把她的木劍接過來,也拿著像模像樣的耍了兩下,裴蓁坐在樹下的藤椅上笑,說她舞得這幾下很有意思,有天賦,步長悠興致高漲,突然想學劍來著,要拜裴蓁為師,裴蓁樂得掩住嘴咯咯笑起來。步長悠讓她別笑,問她到底教不教,裴蓁忙說教教教,但又故作高姿態,非要她敬了拜師茶,於是步長悠就敬了茶,裴蓁剛裝模作樣的喝完茶,從外頭進來個小內侍,說王上剛下朝,正往這邊來呢,他過來通報一聲,讓夫人準備一下。

梧桐齋靠近鄢王駐蹕的紫明殿,來去都快,內侍走後,步長悠也要走,裴蓁讓棠梨領著她們從後門出去,怕她跟鄢王迎面撞上,棠梨就領著她倆從後門去了。

類似的情況,步長悠經歷過很多,因為她小時候不懂避忌,或者不想避忌,她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麽,沒必要像賊一樣東躲西藏,所以明知道避暑的人都進來了,還在宮裏到處走,撞到人不可避免。她撞見誰都不怕,可那些人卻怕她,像撞到老鼠那樣避之不及,那樣的眼神,她永生難忘。她發現,人躲她比她躲人更讓人難受,所以今年他們又來,她就學會了躲避。也不去考慮自己沒錯為何要躲這個問題,她能不出去就盡量不出去。也原以為四年過去了,再遇到這種事,她能處之泰然,但事到臨頭還是不舒服。怎麽會舒服,事情分出黑白來,才能讓人舒服。可她呢,是這個家的女兒,卻不屬於這個家,可若說她是外人,她又脫離不了,不上不下,不黑不白,就成了什麽都不是的尷尬。其實想想,倘若真的斷絕了,將她和母親逐出宮去,自生自滅,倒還幹凈了。

兩人回到音書台,祁夫人和劉氏正在廊下修剪花草,見她倆臉色不好,問怎麽了,流雲扯了個謊,說路上濕滑,差點跌腳,祁夫人不疑有他。

那是件頂小的事,卻讓步長悠一下午都不開心。她原以為放下的,其實並未放下,只是遺忘了,而如今藉由一件小事,又想起來了,一點星火點起了數十年的積怨。她確實有恨,只是埋的比較深,因為不能讓人發現,尤其是她的母親。母親從未教她恨鄢王,倘若她開始恨了,母親大約會內疚,覺得是她害的,步長悠害怕她愧疚。

那天下午步長悠繪了一幅畫,講一個女刺客行刺的故事,叫《悠娘刺湮》……畫完這副畫,步長悠覺得心情舒暢了好多,她擱下筆時,天已黃昏。書房的兩扇落地長窗撐開了,樹影映進來,滿殿晃動。她在斑駁的樹影裏想起裴炎,想起花影映在他臉上,他說,正是下臣。

下臣兩個字被他咬得很輕,但舉重若輕,她很想再聽一次。

步長悠鋪了一張宣紙,又開始畫。

流雲進來叫她去吃晚膳時,步長悠才剛用狼毫葉筋筆勾了幾株洛如樹。吃過晚膳後,步長悠回到案前開始勾人物輪廓,先勾裴炎拿著交刀,然後在他斜前面勾流雲的背影,最後勾薔薇花架以及架子後頭的她。勾完已是深夜,次日起來上色,上了一整天,一直弄到深夜才完事。

流雲是第一次入畫,雖然只有一副背影,可卻是畫中的主要人物,藏在花架後的步長悠只透過籬笆洞露出一點白裳,像旁觀的第三人,可以忽略不計。流雲央求步長悠把這幅畫送她,步長悠將這幅畫命名為《捉賊記》,送與了她。

流雲咂摸了一會兒,說單看畫,容易誤解成她是賊......

步長悠問她到底要不要,她說要要要......還說趕明托人帶出去裱一下,好好保存,說不定兩三年後,這畫會身價暴漲,跟那幅《萬物滋生圖》一樣,價值千金,她就賺大發了。步長悠說她做夢,流雲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一片,說是到了該做夢的時候,說著將畫卷好,收到櫃中,兩人到後面沖了一下身子,回來睡覺了。

六月已是盛夏,桐葉宮雖比都中涼快,可到底還是一天天熱了起來,到了六月中,進了中伏,身上開始往外冒汗。天一熱,人各種懶,步長悠和流雲就不愛出門了,尤其在梧桐齋差點碰到鄢王之後,她們連梧桐齋也不去了,整日在音書台待著。閑著也是閑著,兩人就在劉氏的指點下,用麻繩編了兩個吊床,拴在音書台後頭的槐林中,午後就在林子裏睡覺。

有一天午後,步長悠正躺在吊床裏睡覺,好久不見的小商陸找來槐樹林,將她推醒,將臂中挽著的長盒子交給她,說送給她的。

步長悠沒懂什麽意思,商陸笑得曖昧:“不是奴送的,是別人送的,公主先看看。”

步長悠這下醒了大半,她從吊床上下來,打開盒子,裏頭是幅畫,她把畫拿出來,打開了。

是上次她和流雲去給裴蓁送梅子湯和蓮花酥回來時碰見商陸時的景,她懷裏抱了幾支荷花,和流雲站在柳樹下,背後是曲橋和滿湖的荷花,而她們前頭,商陸領著三個穿官服的人正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