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竊香(第2/2頁)

流雲一臉慶幸:“幸好退得快,否則一定被澆個落湯雞。”又回頭往園子裏看,言語之間似有擔憂,“不知道裴大人出來了沒有?”

風雨漸大,檐頭鐵馬被吹得叮叮作響,步長悠道:“園子裏亭台樓閣建得到處是,即便沒出來,也淋不著。”結果話音剛落,流雲就拽她袖子,“裴大人。”

步長悠回頭瞧見園中那條寬甬道上有個撐著黃油傘的人正走過來。

天地是青灰色,那黃油傘邊成了雨中最鮮明的顏色。

他到門下,步長悠見他左臂中抱了一個長形的盒子和一把黃油傘,流雲見他倒不過手來,上前去接,他道謝,說:“剛才還在想公主和姑娘,沒想到就碰見了,傘是在署丞那借的,給公主和姑娘一把,留作備用。”

“裴大人真是個體貼的好人兒,多謝裴大人。” 流雲驚喜不已,忍不住就誇了起來。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裴炎收了傘,走到步長悠跟前,“雨路難行,為防跌滑,公主還是等雨勢小些再走,只是下臣有要事在身,不便相陪,要先行一步,請公主見諒。”

他胸前交領空空如也,不知是不是丟了,步長悠將目光移到他臉上,他發梢和臉龐上有濺上的細雨珠,人被雨水這麽一鍍,就更嚴冷了,她道:“裴大人小心。”

他道告辭,撐開傘,流雲將盒子還他,他抱著盒子,走下台嘰,走進茫茫雨霧中,如同江上扁舟,沒了蹤影。

流雲忍不住稱贊:“裴家的人無論男女,都沒架子,怪不得王上喜歡,我都喜歡。”

雨越下越大,沒有停下的意思,步長悠和流雲在檐下等了一會兒,眼見天色越來越暗,覺得再等下去也沒什麽結果了,就撐開黃油傘,回了音書台。

雨太大,膝蓋以下的裙履全濕了,祁夫人和劉氏正在窗邊做荷包,見她倆如此狼狽,問怎麽不等雨停了再回來。流雲解釋一番,說她們從梧桐齋出來後去了扶蘇園,被雨堵在門口,恰好碰到裴美人的哥哥,給了她們一把傘,而且天色已晚,實在不能再等,就冒雨回來了。

祁夫人讓她們趕緊將濕衣裳換下來,劉氏到外頭的廊下將風爐點上,給她倆熬姜茶,兩人出來後,劉氏讓她倆看著風爐,別忘了喝,然後就跟祁夫人到後面去備晚膳了。

流雲到廊下去看爐子,步長悠拿了祁夫人還未繡完的荷包接著繡。

荷包不是繡來帶的,是繡來賣的,倒不是現下缺錢使,而是這麽多年習慣了,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繡點東西,托人帶出宮換點錢存著,以備不時之需。

對於掙錢貼補家用,祁夫人和劉氏靠賣繡品,步長悠靠賣字畫。賣字畫這個算一舉兩得,因為步長悠平時也要練,但因為沒什麽壓力,所以很隨意,自從祁夫人決定賣她的字畫後,她的壓力就來了。

祁夫人和劉氏的繡品賣到最貴的是她倆合繡的《百鳥朝鳳》,那幅刺繡寬半丈,高兩尺,兩人繡了半年多,賣了三百多兩銀子。而步長悠的畫賣的最貴的一幅,是她十四歲那年畫的《萬物滋生圖》,說白了就是將春天的扶蘇園整個畫了下來。

她畫了一年多,本不舍得賣,可想了想,賣了之後,能買很多筆墨紙硯,還是讓人捎了出去。當時那幅畫只賣了兩百多兩,今年春天時,宮人告訴她,收她《萬物滋生圖》的畫齋老板說,那畫輾轉幾個買主,最後被鐘離家以三千兩銀子收走了。畫齋老板腸子都悔青了,因為他出手時,只賣了五百多兩。

《萬物滋生圖》不貴在步長悠的畫技上,因為她的畫技並不純熟,全憑一股子少年人的青翠和銳利。她的畫貴在內容,大家有興趣的是畫裏聞所未聞見所未聞的植物。民間對宮廷一直懷有窺探,這畫中的兩百多種植物像冰山一角一樣,透出了宮廷的繁茂富麗以及它的無趣寂寞。

只是步長悠不懂這個,倘若她懂民間對宮廷的巨大好奇正如她對市井的好奇一樣,她會將桐葉宮也畫下來,她對宮裏的一草一木太熟悉了,簡直手到擒來。尤其要畫鄢王進來避暑時的盛況,可能就叫《鄢王遊園圖》或《鄢王避暑圖》。這幅畫倘若流落到民間,定會比《萬物滋生圖》更能引起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