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讓開!快讓開!”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聲。

姚氏回過頭,看見一匹受驚的馬朝她撲過來。她用力向一側躲避,懷中的香包掉落,她親手做的福餅和去寺中求來的平安珠落了一地。

一聲馬嘶,一道銀光,一個身著鎧甲的高大男人。

受驚的馬轟然倒地,鮮血噴濺。惹來無數目光。前一刻的慌亂,好像也緩了緩。

“多謝軍爺!”姚氏朝霍平疆道了一聲謝,又急急收回目光,跪在地上去撿四散而落的福餅和平安珠。

她蹙著眉,心裏焦急。福餅她可以再做,可是她怕這為霍瀾音求來的一百零八顆平安珠遺落了任何一顆。

霍平疆立在原地看著她,然後一步一步朝她走過去,走得很慢。

他在她面前停下的時候,系於腕上十八載的麻繩忽然斷了,悠悠飄落,落在平安珠上。

姚氏剛要撿起那顆平安珠,指尖頓了頓,拾起麻繩。看著出現在視線裏的軍靴,她慢慢擡起頭,望向霍平疆。

“軍爺掉了東西……”

四目相對,好像失去了聽覺,所有的嘈雜都不復存在。人群四散、吵鬧慌亂……滿地丹紅的平安珠像一道屏障,將世間萬物隔離。在這個世界裏,只剩了他們兩個,默默相望。

十八年。

他不再是那個穿著補丁粗衣的愛笑的消瘦少年郎。他高大了很大,不再笑,穿著威風的鎧甲,有著久經戰場的威嚴,有著歲月打磨過的從容,有著居於高位的尊榮。

她也不再是那個穿著補丁粗衣同樣愛笑的溫柔漂亮小姑娘。她老了,鬢間多了華發,眼角有了細紋,即使今日特意描了妝,也遮不住她的蒼老。過分消瘦,已撐不起這身衣裳。一個,尋常的底層婦人。

周玉清驚道:“她怎麽呆在那裏攔著霍將軍的路!莫不是嚇傻了?荷珠,你快去將她拉走!”

“好,我這就去。”周荷珠趕忙下馬車。

紀鶴軒也趕了過去。

“你這婦人,怎麽攔著霍將軍的路!快讓開!”紀鶴軒揮鞭。

姚氏的雙肩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而那鞭子自然沒有落在她的身上。

霍平疆的目光沒有移開姚氏,卻準確握住鞭子。他手腕略一用力,馬背上的紀鶴軒被拽得摔落在地。

將要跑到這裏的周荷珠愣住了,不由停下來。

霍平疆松了鞭子,手卻有一瞬間的發抖。

他動作緩慢地在姚氏面前彎下高大的身軀,冰冷的鎧甲磕在地面,單膝跪在她面前。

“小姐……”他低沉的聲音蘊著一絲克制的哽咽,臉上卻是帶著笑的,久違的柔和。

那年她還梳著丱發,踩著他肩膀爬上樹。她坐在樹枝上,彎下腰,雙手去扯他的臉。

“霍石,他們都說你不會笑。你要多笑哦!”

月圓,星繁,夜風溫柔地卷來桂的郁香。

他認真地說:“看著小姐,才會笑。”

姚氏合上眼,眼淚終於滾落,繼而溫柔地笑了。

——他還活著,沒有死於敵人的刀槍,而且做了大官,過得很好。真的是……太好了……

“真好,真好……”她哭著低訴,“你還活著……”

“早就死了。”霍平疆打斷她的話,“今日才復生。”

霍平疆起身,將姚氏抱了起來。

“我給音音求的平安珠!”姚氏伸手想要去撿。

霍平疆面色冷毅,抱著姚氏大步朝馬走去。他說:“再不需神佛,你有我了。”

“可是音音……”姚氏擔憂地望向小巷的方向。

霍平疆一直沒從姚氏的臉上移開的目光,這才順著她的目光朝小巷的方向望了一眼,很快收回視線,對她說:“沒事。安心。”

才爬起來的紀鶴軒看著霍平疆帶著姚氏上馬,目瞪口呆。他後知後覺,這個老婦人就是霍將軍那個傳說中的發妻??

“那……霍將軍還是那個傻子太子妃的爹?”紀鶴軒迅速給了自己一巴掌,又“呸”了一聲,可再不敢說什麽傻子不傻子的。

他忽然想起來今日的任務,趕緊翻身上馬去追霍平疆,在後面笑呵呵地說:“恭喜霍將軍和嫂子團聚!這個時候到酒樓吃一杯慶祝才行!”

立在不遠處的周荷珠臉色發白,一時之間心情復雜。

霍瀾音被人拉進小巷之後,被那人拉上一匹早就停在那裏的馬,朝著西面的巷子林沖去。那一片的民宅密密麻麻,小巷交縱,最是藏匿行蹤的好地方。

馬很快停下來,霍瀾音又被拽下馬,拉進一間不起眼的民宅。

“我把人帶過來了,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情善待我的家人!”男人說完,手中的匕首一橫,割喉而亡。

霍瀾音縮著肩向一側躲避,躲開濺起來的鮮血。

屋內昏暗,崔欣媛慢悠悠地把玩著一把小刀。她笑著說:“怎麽就傻了呢?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