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霍瀾音說了這麽多,何嘗不是變相激怒衛瞻。即使被廢,衛瞻這一生也沒有受過責備,沒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說半句重話。

她好似沒有指責他什麽,又好似每一句話都很不留情面。霍瀾音猜測衛瞻此時的心情,應當會是一種憋屈的感覺吧?

像衛瞻這樣驕傲的人,應當不會在她將話說成這樣後,還會強迫她。驕傲的他,自然應該是隨時都要保持體面的。就像當初被困在雪山中多日饑寒交迫,在別人狼吞虎咽的時候,他依然從容優雅地挑著那些蔥花。

“好。”衛瞻說。

霍瀾音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一個“好”字是何意。反應過來後,方覺他答應得太過痛快,痛快得出乎她的意料。

衛瞻伸出手,摸了摸霍瀾音的頭。他甚至在對她笑。只是很簡單單純的笑容,沒別的深意。

霍瀾音更懵了。

“好、好什麽?”

“你不是都猜到了我的抉擇?”衛瞻起身,朝霍瀾音伸出手,“天都亮了,該回去了。”

霍瀾音仰著頭看著他,眼中浮現迷茫疑惑。

衛瞻說道:“如你所願。”

霍瀾音怔了怔,才將手遞給衛瞻,由著他拉起來。

衛瞻朝拴著兩匹野狼的樹走去,隨著他的走近,那兩匹狼畏懼地向後退。衛瞻將那兩匹狼放了,牽來馬。

“上馬。”

霍瀾音抓著馬韁坐在馬背上。

衛瞻沒有上去,他在一旁牽著馬,不緊不慢地往外走。

走了好些時候,霍瀾音終於忍不住問:“殿下,你怎麽不上來,只是牽馬?”

“離你遠些,怕忍不住掐死你。”衛瞻說。

霍瀾音默默住了口。

又沉默地走了好一會兒,霍瀾音試探著開口:“殿下,上來吧?還有好遠。若是這麽走著,回去恐要下午了。”

衛瞻這才上了馬。他坐在霍瀾音的身後,手垂在身側,連馬韁也都不握。

霍瀾音只好自己握住了馬韁。

霍瀾音想起以前兩個人公乘一騎的時候,他有時候雙臂將她圈在懷裏去握馬韁,有時候只一手握著馬韁,而另一只手會動作自然地搭在她的腰上。

霍瀾音低下頭,掃了一眼衛瞻垂在身側的手。

……他是生氣了吧?

霍瀾音不由反思,可是她將話說得太過分了?

霍瀾音走神了,所以當馬跳躍起來的時候,她反應慢了一下,沒有看見高處橫斜的粗壯樹枝。

眼看著樹枝就在眼前,霍瀾音剛想低頭,衛瞻的手掌覆在她的後腦,將她的身子摁下去,避開橫木。

馬兒噠噠又跑了一陣,衛瞻才松開霍瀾音。

霍瀾音重新坐直身子,她的手已經空了,馬韁被衛瞻握在手中。她聽見身後細微的一聲——

“……蠢貨。”

而後兩個人一路誰都沒有說話。

離開了荒林,沿著小路往城中趕。排隊過城門的時候,衛瞻忽然開口:“把扳指完工,我就回京城。”

“好。我會盡快完工。”

然後過了城門,從郊外到了熱鬧的城中。

這個時候時辰實在是不早了。霍瀾音昨日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肚子叫了起來。她擰起眉,雙手交疊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用力壓著。

路上逐漸有了行人。再往前,到了街市,商鋪和行人越來越多。街市最外邊的小角落有一家茶水鋪子。一個老婦人帶著小孫子在鋪子裏擦桌子。也不是用飯的時間,鋪子裏很冷情,一個客人也沒有。那老婦人劉奶奶是馮叔一家的鄰居,霍瀾音是認識她的。她不常路過這片地方,一旦路過,都要去照顧一下劉奶奶的生意,何況她現在的確餓得很。

霍瀾音握住馬韁,衛瞻瞥了她一眼,松了手,將馬韁讓給了她。霍瀾音趕馬在劉奶奶的茶水鋪子前停了下來。

“客官……”劉奶奶迎上去,“呦,是梅姑……梅公子!長平,去給兩位大哥哥端茶水去。”

“劉奶奶,東西照舊。上兩份就好,第二份不要蔥花香菜。”霍瀾音說。

“好哩!好哩!一份不要蔥花香菜,記下了!”

霍瀾音和衛瞻坐下,她說:“鋪子雖然很小,但是東西還是很好吃的。”

“面?”衛瞻問。

“香噴噴刀削面和又甜又軟的流沙包,還有茉莉茶。”

衛瞻無聊地轉動桌子上的茶盞,沒再吱聲。

霍瀾音偷偷去打量衛瞻,見他垂著眼睛,百無聊賴地玩著個茶盞。他垂著眼睛時,越發顯得眼睫很長。霍瀾音的視線在他的眼睫上凝了一瞬,逐漸下移,落在他鼻尖左側上的那一粒小小的痣。

果真是她鼻尖上的那粒美人痣同樣大小同樣位置,簡直一模一樣。看著那粒小小的痣,霍瀾音的鼻尖兒隱約覺得有些癢,她用指腹輕輕抹了一下,腦海中浮現的卻是衛瞻一次又一次擡起她的下巴,指腹撚過她鼻尖那粒美人痣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