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霍瀾音的身子慢慢軟下來,疲憊地靠在衛瞻的胸口。路兩旁的風景不停倒退,她呆呆望著前方,目光有些空。

“饒命啊……饒命啊!我真的是認錯了人,不知道她是殿下的人……啊啊……”劉富貴哭著求饒,被馬拖行的他說得斷斷續續,“我是聽見表妹們抱怨新來的小妾……哎呦喂,疼疼疼啊……”

霍瀾音回過神來向後望去。這件事情太過蹊蹺,她本來就懷疑劉富貴不是單純認錯人,應該是有人從中作梗。她望著後方思索著,眉心微微蹙起。

似知道她心裏疑惑,衛瞻瞥了她一眼,道:“因為我。”

果然。

霍瀾音收回視線,安靜地坐在衛瞻身前。她吹了吹系著假扳指的細繩上的塵土,默默雙手伸到後頸,想要將它重新系上。

身下的馬忽然躍起,她不僅沒能系上,還差點讓繩子上的假扳指掉出去,幸好及時抓住了。

衛瞻一直瞥著霍瀾音的動作,他松開馬韁,握住霍瀾音的手,慢條斯理地將細繩系上死結。然後她攤開霍瀾音的手心。霍瀾音的手心果然被弓弦勒出一道紅痕。

衛瞻的目光在霍瀾音的手心凝視了片刻,才收回視線。

快馬加鞭趕回郡守府。不過剛到街角,霍瀾音就聽見了哭嚎聲。待稍微近些,她才看清大量官兵在郡守府進進出出。

湯修明披頭散發帶著枷鎖,被官兵押解著。七仙女個個花容失色哭聲不止。

這是……抄家?

江太傅和林嬤嬤幾個人坐在馬車裏,在郡守府正門前等衛瞻回來。

湯修明看見衛瞻回來,也不知道拿來的力氣,忽然掙脫開押解著他的兩個官兵,一下子朝衛瞻沖去,一邊沖一邊高聲求饒:“殿下饒命!殿下饒命!都是我的女兒糊塗,是她們想要攀高枝,我是無辜的啊!我對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鑒……”

衛瞻抽出掛在馬鞍旁的馬鞭,面無表情地朝湯修明甩過去,長鞭甩在他的臉上,頓時皮開肉綻。

霍瀾音毫無準備地眼睜睜看著湯修明臉上的皮肉裂開,白肉翻出來。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雙肩輕顫了一下,且側過臉,略微靠在衛瞻的懷裏。

湯修明痛得跌倒在地,“哎呦、哎呦”地叫個不停。

“殿下恕罪!”押解湯修明的兩個官兵趕忙沖過來重新抓住湯修明,長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劃出血痕。他們兩個再也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衛瞻沒有慢下速度,一直騎馬趕到馬車前。

鶯時站在馬車下面,焦急又擔憂地伸長了脖子張望。衛瞻的馬剛一過來,她就跑著迎上去,伸手去扶霍瀾音。

霍瀾音將手遞給鶯時,發現她的手冰涼,再去看她的臉,小丫頭眼睛都哭腫了。想來她失蹤的這一下午,鶯時害怕擔心極了。霍瀾音扶著鶯時的手下來時,順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對鶯時莞爾淺笑輕輕搖頭。寬慰著她,讓她不要擔心。

霍瀾音隨衛瞻登上馬車,奚海生“駕”的一聲,馬車立刻朝前駛去。剛剛坐下的霍瀾音身子下意識地朝後仰,衛瞻探手,握住她的小臂,扶了一把。霍瀾音回頭去看,見衛瞻腰背挺直,紋絲不動。他摘了帷帽,隨手放在一旁。霍瀾音這才看見他的眼睛。

“殿下……”霍瀾音輕輕抿唇。

衛瞻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霍瀾音卻緩緩搖了搖頭。

“我、我……沒什麽想說的……”霍瀾音輕輕低下頭。

“過來。”衛瞻道。

霍瀾音聽話地挪到衛瞻身側坐下,安靜地等待著。可是她等了很久,衛瞻也都沒有再說別的話。她疑惑地擡起眼睛,對上衛瞻的視線。

衛瞻在霍瀾音疑惑的目光裏擡起手,他弓起食指,敲了敲霍瀾音的腦殼兒。而後靠在車壁,閉目養神。

霍瀾音怔了怔,後知後覺地揉了揉額頭。她望著衛瞻的目光裏多了幾分茫然。

過了半個時辰,馬車在一處不算小卻簡樸的宅院停下來。牌匾上的“孫府”已經很舊了。

霍瀾音跟著衛瞻下了馬車。

孫家老爺須發皆白,拄著拐杖,左邊褲腿懸空,竟是沒了半條腿。

“孫正平帶著家眷給殿下問安。”說著,他作勢要跪下。

衛瞻大步跨過去,扶住他的胳膊,道:“免了。”

“多謝殿下。”孫正平接過家仆遞過來的拐杖重新站好,“殿下舟車勞碌,如今天色已晚,還請殿下入府安頓。”

衛瞻和孫正平一起走在前面,霍瀾音和江太傅一行人跟在後面。

小豆子壓低了聲音,小聲詢問:“這個孫正平是什麽人?殿下竟對他這般客氣!”

江太傅低聲解釋:“解甲歸田的老將軍,他的腿正是在戰場上失了,九死一生才活下來。”

小豆子頓時了然,欽佩地點點頭。

在遠處默默跟了一路的沈肆歡見霍瀾音走進了孫府,才調轉馬頭離開。他心裏很自責。性格使然,讓他逞一時口舌故意逗弄霍瀾音。可後果卻是讓她差點落在那群匪寇的手中。如今想來,他還有些後怕,不知道倘若大殿下沒有趕來,他該如何從那群匪寇手中將霍瀾音救出來。倘若救不出來,當真要自責一輩子。別說是有幾分歡喜的前未婚妻,就算是個萍水相逢的姑娘,也免不得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