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雪茫茫,天地之間一片白色,然而霍瀾音的眼前卻是一片漆黑。一片雪花翩翩落下,擦著她的鼻尖兒,融化在她的臉上。

又下雪了。

大雪紛紛揚揚,風也很大,迎面呼嘯而過,將霍瀾音的紅色鬥篷向後高高吹起。逆著風,她每走一步都很艱難。在一片漆黑裏深一腳淺一腳,走得跌跌拌拌。唯有衛瞻牽著她的寬大手掌成了唯一的依靠,她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握緊衛瞻的手,就像用盡全力。

衛瞻瞥了她一眼,放慢了腳步。

他將霍瀾音被風吹到身後的兜帽重新戴好。鮮紅的兜帽,有一圈毛茸茸的兔毛被風吹得貼在她的臉頰。

放下手的前一刻,衛瞻順手刮過她的鼻梁,指腹撚了一下她鼻尖左側的那粒小小的美人痣。

霍瀾音側過臉,面朝衛瞻的方向。她嘗試著睜開眼睛,隔著蒙眼紅布條,隱約看見衛瞻的輪廓。

她忽然略急躁地開口:“殿下,你開口說句話。我怕你不是你。”

“蠢貨。”衛瞻罵,“連孤都認不出?”

聽見衛瞻的聲音,霍瀾音莫名松了口氣,至於他說的內容是什麽,倒也沒那麽重要了。她握著衛瞻的手蹭了蹭,蹭到衛瞻掌心的疤痕。

對,是他啊。

她記得衛瞻掌心的粗糙疤痕。

霍瀾音聲若蚊鳴地輕聲“嗯”了一聲,被蒙住的眼睛重新閉上,低下頭,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迎著風雪往前走。

雖然仍舊看不見,可聽著耳邊呼嘯的風,她的緊張恐懼情緒逐漸平復了些。

衛瞻側首看向霍瀾音,想起長寧郡主養的那只小白貓兒。長寧郡主喜歡那只貓喜歡得不得了,縱使那是一只並不乖巧的貓,縱使她被那只貓兒抓破抓傷。長寧郡主仍舊把那只貓兒捧在手心裏,好吃好喝供著,陪玩又哄著。

長寧郡主被那只白貓抓傷了之後,她還要笑著說:“這就是貓兒呀!不會永遠乖巧順服,是有脾氣的。你別看它炸毛兇巴巴的,其實膽子小著呢。”

衛瞻望著霍瀾音的側臉,想著長寧郡主將那只貓兒抱在懷裏哄著的樣子,心想他養的這只貓兒的確膽子小了些。

得哄一哄。

霍瀾音所坐的馬受驚狂奔出去很遠,衛瞻牽著她在風雪中走了很久很久,才和其他人匯合。

鶯時早嚇得哭花了臉,遠遠看見霍瀾音的身影,就朝著霍瀾音跑過去。哭著使勁兒握住霍瀾音的手。

“我看著那匹馬被箭射中,發了瘋似地往前跑,差點將你甩下馬。真的是嚇死我了……”鶯時哭。她握著霍瀾音的手在發抖。

霍瀾音松開衛瞻的手,摸索著去擦鶯時的眼淚,安慰她不要哭。

重新見到鶯時,雖然她在哭,可是還是給了霍瀾音親切感、安全感。

衛瞻看著被霍瀾音甩開的手,“嘖”了一聲。簡直是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啊……

“走了。”衛瞻翻身上馬,口氣不善地對霍瀾音說。

霍瀾音還在與鶯時說話,聽見衛瞻的話,她轉過頭,茫然地望向衛瞻,有些無措。

衛瞻看著覆在她雙眼上的紅綢布,不耐煩地打馬向她走過去,朝她伸出手。

“手。”

霍瀾音循聲朝大致的方向伸出手摸索著。她睜開眼睛,可是這一次,隔著紅綢布,她的眼前還是漆黑一片,連衛瞻的輪廓也看不清。霍瀾音搖了搖頭。

衛瞻黑著臉,彎下腰抱住她的腰,將她拎上馬。霍瀾音還沒坐穩,衛瞻已經甩著馬鞭朝山下狂奔而去。

其他人立刻上馬追去。

一路上,霍瀾音從剛剛馬受箭狂奔差點摔死她的恐懼中走出去,心裏又被沉重的煩思擾亂。她不得不因為雪盲症而煩擾。即使她計劃得再完備,瞎了眼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一想到下輩子要困在衛瞻身邊,成為一只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玩意兒,說不定還要時刻提防其他女人的鄙夷迫害,為了生存日日生活在勾心鬥角之中,她就覺得絕望。

她不是名正言順被衛瞻娶了去的,甚至連妾都不算。日後他娶妻大婚,一正妃兩側妃,美人無數。她會是何樣處境?即使衛瞻依諾給她名分又如何?

一個人的出身是改不掉的。

她做不到永遠在衛瞻面前卑微逢迎,更做不到向他日後其他的女人跪地行奴禮。

可是她的眼睛……

她心裏怎麽能不急?

可偏偏急不得。

霍瀾音拼命地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不要急。雪盲症可輕可重,她也不必如此悲觀,興許要不了多久她的眼睛就會恢復正常?

霍瀾音安慰了自己一路,等到一行人從雪山下來時,她已經徹底平復了心情,將所有悲觀的壞情緒驅離。

奚海生道:“這些人來勢洶洶,明顯有備而來。先前分了幾波進雪山中搜尋殿下。如今誰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人手留在玉克縣,我們還需更謹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