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衛瞻握著筷子,在面條裏挑揀著。

面條裏撒了一大捧的蔥花和香菜,還有些辣椒籽。面端上來的時候,是已經拌好了的。那些切碎的蔥花、香菜和面條拌在一起,混著湯汁,粘在面條上。

衛瞻垂目,手中握著的筷子將粘在面條上的每一塊蔥花和香菜都挑出來。連那些小小的辣椒籽也不放過。

霍瀾音用筷子挑起自己碗裏的一根面條來瞧。只是一根面條而已,上面就沾著不少的碎蔥花和香菜。她再去看衛瞻,他還在慢條斯理地挑著。

這要挑到什麽時候……

平日裏,霍瀾音也是不吃蔥花香菜的。但是這樣冷的天兒,又從雪山翻過來,有的吃已經著實難得,還哪裏顧得上挑三揀四?

霍瀾音又吃了一口面條,望向坐在對面的衛瞻,恍惚想到面前這個暴躁的男人是曾經的太子爺。真正含著金湯匙出生,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呼風喚雨說一不二。他是這天下最為養尊處優之人,沒有之一。

“我明明提醒過店家不放這些啊……”奚海生冷著臉吆喝:“再端來一碗面,什麽調料配菜都不許放!”

面店老板一邊蹲著擦長凳,一邊不好意思地說:“客官,實在是對不住。剛剛給你們端上去的面條已經是今兒個最後剩下的了。本來我還留了一碗給自己,也加給你們了!真的再沒了,將就一下,將就一下!”

奚海生生氣地悶哼了一聲,倒也沒辦法。

奚海生是第一個吃完的,緊接著是小豆子和鶯時,然後是林嬤嬤和江太傅。

霍瀾音咬了一口面條,面條已經涼了。她擡眼去看衛瞻,他坐得端正,還在繼續挑揀。被他挑揀出來的碎蔥花和香菜堆在小菜碟裏,像一座小山。

……還沒挑完。

霍瀾音低頭,看著自己的碗裏剩下的面條。面條被吃了大半,剩下的沒在湯汁裏,也沒在蔥花香菜裏。霍瀾音看著那些蔥花香菜,忽然覺得沒什麽胃口,放下了筷子。

下一刻,衛瞻“啪”的一聲摔了筷子,起身走人。

挑了兩刻鐘蔥花和香菜,最後一口都不吃嗎……

分明他碗裏的面條白白,幾乎已經被他挑幹凈了……

霍瀾音起身,急忙小跑了兩步追上衛瞻。她從腰間系著的荷包裏取出一粒糖,舉起來遞給衛瞻。

“先前放在荷包裏忘了吃的,還剩最後一顆。”

衛瞻煩躁地揮手,將霍瀾音遞過來的糖塊打落在地。

江太傅抱起長衫前擺,跑著追上衛瞻,苦口婆心:“讓之,這外頭的日子不好過,對吧?現在就吃不好睡不好,到了西荒更是受不得。咱們回京過好日子如何?只要你好好療治……”

“閉嘴。”衛瞻腳步不停。

江太傅可追不上衛瞻,他望著衛瞻走遠的背影,摸著胡須,氣喘籲籲:“尊師重道!尊師重道!”

衛瞻理都不理他。他繼續往前走,卻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向後望去。

——霍瀾音蹲在地上,手裏捏著那塊糖。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離這裏路岔口沒多遠,是一個人口不過三四十的小村落。奚海生打點了一番,選中最好的一處宅院,用來今晚過夜。雖然已經是小村子裏最好的住處,可仍舊需要重新打掃一番。

衛瞻眼前不由浮現霍瀾音蹲在路邊捏著那塊糖的樣子。他皺眉,推門出去。

鶯時握著掃帚正在掃院子。

“你主子呢?”衛瞻問。

鶯時嚇了一跳,手中的掃帚也落到地上。她慌忙彎腰撿起來,結結巴巴:“在、在廚房,說是,說是……”

衛瞻懶得聽她說下去,看見升起的煙,知道廚房的位置,大步走去。

廚房的舊木門半開著,煙與熱氣跑出來。

衛瞻站在門外,隔著煙霧看向霍瀾音。

她蹲在地上,長裙覆在臟兮兮的地面,弄臟了。她把長凳當桌子,雪帕當紙,燒過的木杆當筆,在雪帕上寫字。

她仰起頭來望向林嬤嬤,認真問:“都記好了,殿下還有什麽不吃的?”

衛瞻黑瞳微縮。

林嬤嬤搖搖頭,說道:“這些是殿下永遠都不會碰的東西。不過殿下喜好時常變化,除了這些東西,也很可能在某一段時間偏愛什麽,或厭惡什麽。”

林嬤嬤是難得的耐心。

霍瀾音點點頭,她垂下眼睛去看雪帕,雙唇闔動,默念了一遍,忽而笑起:“蒸餃要好了!”

她仔細將雪帕收進荷包,起身去掀鍋蓋,卻被燙了手,慌得她急忙去捏自己的耳垂。

衛瞻的視線落在霍瀾音捏著耳垂的手指,紅紅的手指頭。

“夫人是沒怎麽進過廚房罷?”林嬤嬤用棉布裹著把手掀開鍋蓋。

大量的熱氣從鍋裏湧出來。霍瀾音急忙向後退了一步。她彎起眼睛,莞爾:“嬤嬤教我,我會好好地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