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結局

正月底是太後的六十六歲大壽。

對於深居宮中的這位太後,元和帝其實並無多少感情。

他的生母原只是個尋常妃子,當初太子喪命、皇太孫被一把大火燒死後,先帝奈何不了僅剩的親兒子,怒氣無處發泄,便下旨殺了他的生母。後來元和帝登基,礙於朝臣的壓力,追封生母為貴太妃後,仍奉養著皇太後。

只是有舊仇橫亙,兩人面和心不和。

若不是太後有先帝留下的舊部,防備得緊,且他也須拿出孝順奉養的姿態收攏朝中老臣的心,元和帝怕是早就設法讓太後薨逝了。

對於太後的壽辰,他自然也不欲大操大辦。

但他不願操辦,朝堂內外卻有人惦記著深宮舊人。

先前元和帝與徐相等朝臣議事時,內廷司正好來奏請旨意,問該如何操辦太後的大壽。當著眾臣的面,元和帝哪能太過輕視此事?沉吟了半晌,說近來國庫空虛,不宜大辦典禮,待七十大壽時再隆重慶賀即可。

即便如此,有徐相等人進言堅持,這場壽宴仍不能含糊。

內廷司早早籌備,公侯重臣之家也都備了賀禮,待元夕過後,太後原本纏綿不去的病情漸漸痊愈,這場盛大的壽宴便操辦了起來。

壽辰那日,元和帝陪太後親往前朝的宣政殿,受群臣跪拜,後晌則在宮苑設宴。

京中有爵位的府邸和高官重臣皆受邀赴宴,女眷或著誥命冠服,或是華服美飾,金玉珠翠聚了滿園。靖遠侯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陳氏禁足不能出門,周氏只帶了青姈在身側,婆媳一道赴宴。

馬車漸漸駛近宮苑,周氏的面色亦變得凝重。

青姈坐在身側,輕輕握住她的手。

經歷邊塞風霜後,周氏的手比起尋常京中貴婦來,稍有點粗糙,卻更溫厚有力,跟當初母親的那雙手很像。青姈將她握緊,周氏亦側頭瞧過來,素來沉穩的眼底波瀾微動,“害怕嗎?”

“不會。”青姈輕輕搖頭。

周氏似微笑了下,亦握緊她,“記住,任何時候,都要跟緊我。”

青姈頷首應諾。

……

宮宴籌備得隆重而盛大,初春才露嫩綠的湖邊曠地上擺滿案幾,華蓋如雲,衣香鬢影,皆恭敬有序。青姈並無誥命在身,是奉太後的特旨入宮,位置頗為靠後,也不知是誰暗裏安排的,竟將周氏的位次悄悄往後挪了一排,恰在她的身前。

旁人瞧見,雖覺得詫異,也只當是宮中貴人授意打壓戴家,不曾多說。

青姈卻在落座時,悄悄籲了口氣。

開闊的湖邊男女分席而坐,上首坐著的卻都是皇家人,元和帝陪皇太後居中而坐,顧皇後和陳貴妃分坐在兩側,因兒子相繼出事,精神瞧著不大好。鼓樂過後,備了禮的公侯群臣挨個跪拜呈禮,皇太後皆含笑收了。

位於群臣之首的徐相巋然不動,直等到末尾才緩緩起身。

他早年得先帝器重,如今大權在握,自是備受矚目。

春光融融,身材肥胖的相爺兩手空空,走近跟前行禮後,朗聲道:“臣有件厚禮奉於太後——”聲音洪亮,比平常拔高了許多,引得眾人皆翹首看過來。他也不急,轉身朝人群裏比了個手勢,神情頗為莊重。

群臣面面相覷,居於宴席之尾的戴庭安卻在此時起身而出。

元和帝面露詫色,直覺事情有異。皇太後卻面帶微笑,緩聲道:“徐相送給哀家的,難道是這戰功赫赫的戴將軍?”她年事頗高,久居深宮禮佛後眉眼慈和,因手裏握著先帝留的舊部,又得幾位老臣敬重,仍不失威儀。

徐相就勢道:“臣要送的不止是戴將軍,還是——”

他故意賣個關子,端正跪在地上。

戴庭安挺拔的身姿走到他身後,並未朝皇帝行禮,而是跪在太後面前,無聲叩首。

這舉動著實出人意料,元和帝神情微變,皇太後卻是端穩如舊,待戴庭安行禮後端詳片刻,忽然站起身來,欣喜道:“這、這難道就是……”

“是他。”

坐在旁邊的元和帝終於按捺不住,沉聲道:“徐相這是何意?”

這態度分明藏著不滿,席上鴉雀無聲,徐相不慌不忙,行禮道:“回稟皇上,今日太後壽宴,微臣送上的這份厚禮,是一位曾走失十多年,卻讓太後心心念念牽掛的人。在場的諸位同僚想必都還記得,先帝在位時曾冊封過一位皇太孫,後來因東宮失火下落不明。”

這話說出來,元和帝面色驟變,想開口打斷時,徐相卻已拔高了聲音,道:“眼前這位戴將軍,便是當年的皇太孫。”

這話說出來,滿場嘩然,後宮眾妃和女眷們議論紛紛,朝臣之中倒有些人早已知情似的,神情沉穩無波。

元和帝霍然起身,厲聲斥道:“放肆!”

“皇上息怒,此人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