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窺探

鐵山堂裏最近的氛圍頗為歡快。

少夫人到外書房送了個食盒,跟戴庭安一道回來後,自家將軍便吩咐將西次間裏的床褥全都搬到東次間去,只留下梳洗妝台等物,當個專門梳妝打扮的地方。當天晚上,主子沐浴的水也盡數送到了正屋,沒再單獨往廂房擡。

這背後的情形,不言而喻。

徐嬤嬤為此喜出望外,戴庭安亦精神煥發,那滿身的清冷都沖淡了許多。

唯有青姈似有點疲憊,趁著夏日裏天長,晌午時可著勁地午歇補覺。好在她年紀小,戴庭安便是個禽獸,也不至於欺負個小姑娘,只是難得閑暇時,更愛回鐵山堂,或是夫妻倆在屋裏各自翻書做事,或是出城去避暑。

這一方院落裏歲月靜好,朝堂之上,蓄積許久的風雨愈來愈洶湧。

先是梁勛那位號稱“白衣卿相”的兒子因行事過於張揚,觸怒了德高望重的安國公,兩府暗裏較勁,安國公便使人翻出了梁公子賣官鬻爵的事,惹得民間議論紛紛,幾位與梁相不對付的禦史更是將奏折雪片似的往宮裏送。

元和帝再怎麽寵著梁相,聽聞此事畢竟不悅,召梁相到跟前,狠狠斥責。

梁相見已鬧到禦前,倒會見風使舵,誠惶誠恐地扣頭請罪,自罰了兒子一通。

然而這並不能安撫安國公的怒氣,且事情既已起了頭,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梁勛這邊還沒自罰完,他的其它罪行又借著禦史彈劾的奏折,源源不斷地翻到了元和帝的跟前。

這其中的許多消息,都是出自戴庭安的授意。

十多年的籌謀,藏在暗處的細網比起元和帝的皇城司也不遜色,積攢的卷宗藏在密室之中,裏面有些消息是從皇城司流出的消息,有些則是戴庭安混在市井山野、藏在暗處的人手搜集而來。

卷宗內容包羅朝中高官貴戚,重要的事無一遺漏,字字皆可染血,動輒關乎性命。

而梁勛仗著元和帝的寵信,為排除異己握緊權柄,這些年碰的銀錢人命數不勝數。旁的元和帝都還能容忍,裏頭摻雜他勾結禦前大太監窺探宮廷密事,為鏟除異己捏造冤案謀害皇嗣等事,卻讓元和帝心驚。

這樣的事,已不是刑部能啃得動的,仍落到皇城司的頭上。

整整兩個月的時間,京城裏風聲鶴唳。

韓起前腳才將肅王得罪了個幹凈,如今不得不去碰梁勛這個硬茬子,其中艱難可想而知。罪證被一分分挖出,韓起暗夜往來之間,竟在某個清晨被人刺殺在城外的密林,情狀淒慘。

他是元和帝手裏最鋒利的劍,亦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

敢對皇城司統領下手,無異於公然對禦座亮劍。

元和帝龍顏震怒,一路查下去,終是查到了梁勛的頭上。

這場刺殺遂成了扳倒梁勛的最後一塊千鈞巨石,縱然梁勛抵死不肯承認,一口咬定是旁人栽贓誣陷,元和帝又豈會相信?

皇城司裏皆是高手,又是皇帝最重要的臂膀,便是肅王栽了那麽大的跟頭,也沒敢碰。如今韓起徹查梁勛罪證卻遭了毒手,且兇手有本事取韓起的命,還將線索斬斷線索,這背後藏著的能耐怎不令人心驚?

昔日的萬般寵信,終在梁勛勾結大太監、刺殺皇城司統領後,消磨殆盡。

煊赫屹立的相府被禁衛軍查封,一夕之間淪為關押疑犯的牢獄。

梁勛試著想將梁嬌送入宮中,挽回帝心,被顧皇後輕輕壓下。

隨後的月余時間,京城裏沸沸揚揚的,全都是關乎梁勛的事。位高權重的相爺倒台,麾下擁躉黨羽也被斬除不少,韜光養晦十多年,以行事穩重而得群臣贊許的徐相終於熬死了前任,執掌相權。

皇城司統領韓起被刺,當了數年副手的梁政得元和帝提拔,執掌皇城司大權。

……

權勢更叠,朝夕傾覆,靖遠侯府之中,除了戴庭安格外忙碌,竟似安穩無事。

所有的暗潮都藏在平靜水面下,愈是局勢動蕩之時,府中愈是安寧。

青姈不像周氏那樣陪著戴庭安父子經營了十幾年,大事上幫不到忙,便只能在起居留心,照顧好戴庭安之余,將往來應酬的事默默扛走大半,等閑的拜訪、會客的事由她出面,周氏便可騰出手,於出入內宅之間探問傳遞消息。

這般情形,青姈也不敢添亂,除了應酬赴宴,甚少出門。

入冬後天氣漸寒,冬至那日下了場紛紛揚揚的雪,地上積了兩寸厚,將整座京城銀裝素裹。戴庭安在忙過梁勛的事情後,這兩天難得閑暇,也不急著起身,將青姈困在被窩裏,廝磨到快晌午時才算收手,用完午飯去散步。

屋裏炭盆熏得暖熱,外頭倒是清寒。

從鐵山堂往猗竹居走,兩旁花木皆被雪壓得彎腰折枝,滿目迷蒙的白。這般天氣裏,周氏亦犯懶沒出門,抱著雪奴靠在美人榻上,見小夫妻倆進來,不免問外頭雪景如何。言談之間,又說起城外山寺的雪景,這般禽鳥飛絕、人蹤寂滅的天氣裏,怕是很寧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