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驚喜

夕陽斜挑在西山頭頂,鋪了滿院金紅的余光。

青姈的側臉亦染了微紅的光暈,晚霞般絢爛,耳畔滴珠柔潤,一縷青絲從鬢邊垂落,晚風裏格外柔旖。她滿腹心思撲在食盒上,拿著細毫將蜜餞名挨個寫在竹簽,再拿細繩綁在抽屜的描金把手,方便翻找。

晚風細細,戴庭安腳步極輕。

直到他站在身後,青姈才拿余光瞥見那一角墨色繡金的衣袍,詫然擡頭,正對上他躬身湊近的那張臉,離她不過咫尺。

她嘴裏一粒香梨肉還沒咽下去,腮幫微鼓,含糊道:“將軍回來了。”

戴庭安頷首,修長的手指撥過那幾排竹簽,“都是蜜餞?”

“回府的時候瞧見鋪子,想著將軍愛吃,就多買了幾樣備著。”青姈仰頭,笑得討好而乖巧,“味道都很好,將軍嘗嘗嗎?”

戴庭安頷首,就勢坐在她身側,指了指裝著山楂的那個小格子。

青姈遂開了抽屜,見那位袖手沒動,詫異擡眉。

戴庭安眉目清冷如舊,作難道:“還沒洗手。”

目光投向她,似是要她喂的意思。青姈一時間也沒想到打盆水讓他洗手,便取了一枚送到他唇邊,笑吟吟道:“好吃嗎?”

戴庭安嘗了味道,頷首,“還行。”

說著話,目光又在竹簽間逡巡挑選,青姈便挨個喂給他嘗。

跨院外徐嬤嬤擺好了衣裳首飾,原打算來請示擺晚飯的事,走到穿堂跟前,瞧見這情形,不由頓住腳步,默默退了回去。踟躕的身影被青姈瞧見,她看了看天色,便溫聲道:“該用晚飯了吧,將軍打算在哪裏吃?”

“就這兒。”

青姈應了,起身讓徐嬤嬤招呼夏嫂擺飯,又回身將那些裝蜜餞的油紙包挨個收好,拎起食盒,欲拿回屋裏備用。那食盒本就不輕,裝了一堆蜜餞,更是沉重,她握著提梁,稍有點吃力。

戴庭安見狀,隨手接了,擱在旁邊,“讓夏嫂拿。”

“夏嫂忙不過來,我隨手放回去就是了。”青姈說著,仍提了食盒放回屋裏。

戴庭安瞧著她背影,倒想起件事情來。

先前他未受傷時,一半時間在書房,一半時間在鐵山堂,男人起居從簡,他又不慣身邊太多仆婦丫鬟,便只留了夏嫂她們三個。如今院裏添了青姈,她畢竟是嬌氣的女兒家,擔著少夫人的身份,哪能親自做這些瑣事?

還是得給她添個丫鬟。

這般想著,外面夏嫂已帶人送飯進來。食盒揭開,碗盞次第擺好,有糟香濃郁的糟豬蹄爪,皮脆肉嫩的炸豬肉丸子,鮮香醇和的火腿冬筍,亦有爽脆的醬蘿蔔和滑嫩的木耳,外加一小碗清爽可口的梅花湯餅,熗了蔥花,色澤誘人。

青姈放下食盒回來,瞧著滿桌合乎胃口的菜色,欣然盛湯。

夫妻倆吃完飯,青姈看戴庭安心緒不錯,靠著紫藤架下的涼椅,緩緩開口,“今日去姨媽那裏,說起了母親的忌辰。就在下個月,我想請姨媽和馮夫人一道去進香,到時候得出府一趟,方便嗎?”

“當然。”戴庭安懶散靠在紅漆柱上,狹長的眼眸微闔。

青姈頷首,“還有件事,想請示將軍的意思。”

戴庭安睜眼,瞧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眼底浮起謔笑,“你是我娶來的少夫人,夫妻之間,談何請示。”說著,右臂撐在桌上,微微傾身靠近,伸手來取她面前留著磨牙的蜜餞,雙目炯炯盯著她,意味深長。

青姈有點窘。

倆人是名義上的夫妻,戴庭安在娶她前就說得明白,成婚後除了照顧起居,連同榻而眠的事都沒有過,談何夫妻之間?他性情不羈,能面不改色地拿這事兒調笑,她卻沒那麽厚臉皮,便只垂著眼眸,低頭佯裝撫弄衣袖。

再擡眸時,眼底已是一片清明,聲音亦低柔,“是關於我母親的。”

見那位疑惑挑眉,青姈肅了神色,緩聲道:“當年我母親的死,另有隱情。”

……

關於母親的死因,青姈已琢磨過無數遍。

此刻暮色四合,晚風細柔,她緩緩將前後因果說清楚,縱竭力克制,十根嫩蔥般的手指仍忍不住揪緊衣袖,連指節都微微泛白。

戴庭安沒想到還有這種事。

原本懶散的姿態不知是何時繃直,他端坐在亭下,身姿巋然如山嶽。

“所以是陳紹夫婦謀害了她的性命?”聲音低沉,微有寒意。

青姈頷首道:“我有九成把握。當初母親死後,因怕鼠疫傷及百姓,那座閣樓被一把火燒得幹凈,無從深究。但這種事隱秘又危險,能進母親住處的必是府裏的人,運送死鼠也得有人暗裏跑腿,只需從陳紹夫妻倆身邊的丫鬟和仆婦身上深查,總能挖出線索的。”

“那些人都還活著?”

“對,都還活著,姨媽已查清了他們的去處。”青姈仰頭,澈如清泉的美眸,暗藏柔韌的鋒芒,“這件事我必須告到京兆衙門,查個清楚。只是如今進了侯府,畢竟擔著少夫人的名聲,我不敢擅自行事,須讓將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