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驕傲

張獵戶被女兒一攔,只好在一旁吭哧吭哧地憋紅著臉生悶氣。

好在韓彥也不過是小懲大誡,見小望之一松手,隨即也撒開了手。

“疼不疼?”韓彥蹲下身來,盯著小望之問。

小望之把頭點成了啄米的小雞。

“那你揪小梅花鹿的耳朵,它疼不疼?”韓彥又問,語氣平靜。

小望之轉頭看了一眼兩只戰戰兢兢縮在舒予懷裏的小梅花鹿,正渾身抖著一個勁兒地埋頭往舒予懷裏躲,小嘴一撇,垂下腦袋不說話。

“嗯?”韓彥哼聲催促。

小望之飛快地擡頭偷覷了韓彥一眼,低頭抹著淚珠兒,點點頭。

韓彥松了一口氣,神色也溫和起來,耐心地和他講道理:“張爺爺已經跟你說了,這兩只小梅花鹿孱弱得很,逗弄不得,你卻還要拿手去揪他的耳朵,明知故犯,知道錯了嗎?”

舒予說得對,小望之還小,於人世人事俱是懵懂好奇的時候,此時與其一味地嚴加管束要求,倒不如剛柔並濟,教給他道理,讓他自己明白清楚了,才能在以後盡量少犯甚至是不犯類似的錯誤。

“棒打出孝子”,那只“棒子”可不僅僅是嚴打,還有說教。

“知道錯了嗎”這句話,自打小望之懂事起,韓彥不知問了多少遍,是以小望之這會兒一聽,立刻就乖巧地點了點頭,還不忘記咕噥不清地補上一句:“錯了。”

認錯十分嫻熟,態度依舊誠懇。

韓彥見狀滿意地點點頭,語重心長地教導道:“人生於世,要學會設身處地、推己及人,師心自用、不聽勸諫,終將會剛愎自負釀成大錯。你現在雖然還小,這些道理卻不能不明白。”

水則載舟,水則覆舟,這是每個為人君者都應該明白的道理。

所以杜牧才會在《阿房宮賦》中喟嘆:“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

此心,即是推己及人之心。

小望之似懂非懂地看著韓彥,迷迷糊糊地點點頭。

舒予見狀,笑著添上一句:“就像是你被揪了耳朵會疼,就該想到小鹿被揪了耳朵也會疼的。”

小望之的眼神一下子清亮起來,連連點頭。

韓彥笑看向舒予,無聲道謝。

舒予回之一笑。

韓彥似乎很喜歡講大道理,偶爾甚至會拿“家國天下”舉例來教導,卻忘了小望之不過是個才滿周歲的孩子,他所能理解的不過是吃喝玩樂之類的日常瑣事罷了。

譬喻淺近,小孩子才能聽得明白,記在心上。

“去和它們玩吧!”韓彥拍拍小望之的肩頭,指了指偎在舒予懷裏的兩只小梅花鹿,叮囑道,“小心一些,別弄傷了它們。”

小望之點點頭,淚珠兒還沒有擦幹,嘴角就先咧開了,忙不叠地跑了過去,伸手輕輕在兩只小梅花鹿輕軟的皮毛上撫摸。

兩只小梅花鹿察覺到小望之的小心溫柔,也慢慢地放軟了身子,乖乖地臥著,一動不動。

有一只膽子大的,甚至還仰起小腦袋,拿那圓潤潤的鼻頭去蹭小望之的手心。

把小望之癢得咯咯直笑。

張獵戶一直緊繃著的臉色,這才算是好看起來。

韓彥在一旁瞧見了,趁勢上前笑問道:“張大叔打哪裏得來的這兩只小梅花鹿?它們的母親呢?”

這麽小的幼仔,看起來出生應該也沒幾天,一般都是由雌鹿小心地呵護照料著的。

張獵戶才剛生完氣,這會兒還笑不出來,說話語氣也有點沖:“不知道!大約是被誰獵了去吧!”

態度雖然算不上惡劣,但也沒有平日的親切隨意。

韓彥並不生氣,反而笑容更盛。

小望之就譬如眼前的這兩只小梅花鹿一般,自幼失去了母親的庇護,顛沛流離,前途未蔔。

張大叔心疼小望之,甚至為此而不惜跟他置氣,他只有高興感激的道理,又怎麽會生氣。

“那倒好,暫且先養在羊圈裏,讓母羊喂養照顧著,將來可以做小望之的玩伴。”韓彥笑道,態度一如既往的親近溫和。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韓彥還笑得如此真誠。

這下子,張獵戶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覺得自己剛才生氣實在是有些小題大做,便緩了緩神色,也笑了:“我當時瞧見了這倆小可憐,就是這麽想的呢!”

先前出生的那兩只小羊羔,已經作為答謝,連同韓彥上次打的沒吃完的一整只獾子肉幹,送去了韓家,為此小望之怏怏不樂許久。

兩只小羊羔自打出生起,就以其咩咩叫、毛茸茸的可愛模樣獲得了小望之的格外關注,小孩子沒有多大氣力,卻還是每天學著大人的模樣,薅兩把青草頭投喂它們。

在小望之看來,那可不就是他的玩伴嘛!

朝夕相伴的夥伴突然間離開了,擱誰身上誰不難受?

這話一說開,爺倆兒頓時又恢復了平時的親密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