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資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想要讀書走科舉而入仕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不然也不會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的說法了。

韓彥既然走的是這條路子,那他的家人又怎麽會縱容他“不務正業”,浪費大把的時間來習武?

在叢林中策馬奔馳,逐射奔逃的獵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是一擊斃命!

要練到韓彥這水平,可不是僅僅憑借天賦就能夠做到的。

舒予這麽一想,下意識地就往韓彥看去。

大約是剛從外打獵回來,筋骨舒展,心情放松,此時的韓彥與平時持書執卷的樣子略有不同。

面容依舊謙和溫潤,眼中神采光華卻細看灼人,雙腿微分而立,挺拔修長的身姿中似潛藏一股隱而待發的磅礴氣勢。

舒予突然想起元宵節那天晚上,那個縱酒吟詩似狂放不羈又沉痛堅忍的韓彥來,漸漸地又與眼前這個鬢發微散、意態放松卻又神采飛揚逼人的形象重合。

或許這兩次不經意間看到的,才是韓彥本來的樣子吧……

“舒予!舒予!”

耳邊傳來張李氏的呼喊。

舒予一怔,回神,就見母親正嗔怪地看著她,指著眼前成堆的獵物說道:“發什麽呆呢,快些把這些收拾好啊!初夏可不比隆冬,天氣暖和,鮮肉壞得可快了呢!”

這要是這樣放上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只怕都有氣味兒了,全都得扔了。

多可惜!

舒予嘿嘿一笑,拿話岔開了:“早知道韓大哥這麽厲害,一早他出門之前,就該提前交代一句,讓他盡量捉活物,咱們也好養著,慢慢地吃新鮮的。”

“說什麽傻話呢!”張李氏笑著瞪了她一眼,指著那成堆的野山雞野兔和獾子說,“這些東西都是野天野地裏奔跑慣了的,你以為跟羊圈裏的那只母羊一樣,好圈養呢?只怕到時候不是逃就是死,更浪費呢!”

二月底,年前韓勇送的那只懷孕的母羊終於產崽了,生了兩只可愛的小羊羔。

小望之也終於有羊奶喝了。

這兩天他們夫妻來還在商量,要將兩只小羊羔都送去給韓家,以作答謝呢。

舒予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剛才不過是借此掩飾自己的走神失態罷了,聞言嘿嘿地笑了,手腳麻利地收拾起獵物來。

張李氏則笑著搖搖頭,去了灶房做飯。

張獵戶去馬棚拴馬喂馬,小望之這會兒又在睡覺,韓彥幹脆留下來和舒予一起收拾。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手腳快多了。

舒予擡眼見韓彥一手捉著野兔,一手拿著匕首,唰唰幾下子,就幹脆利落地將整張兔皮都完整地剝落了下來,先前的疑惑又浮上心頭。

韓彥收拾獵物的手法如此純熟,實在不像是要握筆寫文章走科舉仕途的。

默然片刻,舒予又不覺好笑,覺得自己這樣純屬是庸人自擾。

韓彥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在來獾子寨之前到底遭遇了什麽事情才不得來此避難的,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自打記事以來,來她家投宿的人一雙手都數不過來,她難道還要挨個地去打聽人家的底細來由不成?

舒予這麽一想,心頭頓時敞亮松快起來,不由地笑出了聲。

韓彥見舒予突然發笑,少不得笑問一句:“怎麽了?”

舒予擡頭粲然一笑,指著韓彥手裏剛剝好的野兔道:“沒有想到,韓大哥不僅字寫得端方大氣、瀟灑俊逸,就連收拾獵物也這般利索幹脆,有章可循,讓人不禁想起‘庖丁解牛’的故事來。”

這還是上次舉寨慶賀韓彥定居獾子寨時,舒予偶爾和韓彥提及灶上切肉剁骨頭,把家裏的刀都給砍出豁口時,韓彥一時興之所至,跟她講了《莊子》中的這則故事。

作為經歷過高考的人,《庖丁解牛》一文舒予早就爛熟於心,又得韓彥再次帶著復習一遍,因此當下張口就來:“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導大窾,因其固然。

“韓大哥,我覺得你剝兔子皮真是得了庖丁的真傳!”

這當然是玩笑話了。

韓彥也不禁笑了起來,但是更多的卻是驚嘆。

他當時不過是隨口和舒予講了這個故事,一時興起吟誦了這幾句詩文,沒成想舒予竟然給記了下來,而且隔了兩個多月,竟然還能一字不差地背誦出來,說她是天賦卓絕,也不為過。

這樣絕佳的天資稟賦,若是身為男兒,決意走科舉經濟仕途,必然會有一番成就的!

“舒予妹子也不遑多讓!”韓彥真心贊佩道,“就單憑你這過目不忘、過耳即誦的本事,多少讀書人都得甘拜下風呢!”

他就是其中之一。

想前世他像舒予這麽大的時候,還在夫子的戒尺威懾之下,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麽把前天學的文章先囫圇背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