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2/3頁)

“姑娘!”容茵落下淚來,哽咽到再說不出話來。

“別怕。我只是做好最壞打算,並非要去尋死,”歲行雲抱住她,輕拍她的後背,“這一年多來承蒙你照顧,奈何我有太多事要做,無以為報。若咱倆都活下來……”

歲行雲頓住,笑著搖搖頭:“罷了,說這些也沒意思。你先往縉國等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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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八,立秋。

雖早知“天命十七年秋”是蔡國難逃的劫數,但當歲行雲身處其間,親眼見這富庶繁華的大國王都在不到一年內就盛極而衰,今夜又目它在轉瞬間淪為人間煉獄,才知史書工筆短短數行,背後留白多少血淚鑄就的驚濤駭浪。

史載無誤,蔡國上將軍卓嘯動手正是立秋當夜。

可史書未載其下手之殘酷狠辣,竟於弑君並血洗王宮後,又馬不停蹄在城內展開清剿式屠殺,對王族宗親及擁戴蔡王的重臣之家行滅門之舉。

亥時月白,皎潔清輝下本該萬籟俱寂,儀梁城卻火光四起,殺聲震天,暗夜下的街巷隨處可聞哭嚎奔逃之音。

在蔡王伯田之道府外的一條偏僻小巷中,滿身狼狽血汙的貞公主與李恪昭等人狹路相逢。

乍然遭遇,雙方都有些驚疑錯愕,險些就刀兵相向。

好在月色明亮,歲行雲依稀辨出那是貞公主,趕忙開口輕喚了一聲:“貞公主?”

“縉夫人?縉六公子?”

確認身份並明確互無惡意後,貞公主拎起裙擺小跑上前,握住了歲行雲的手。

她發髻早亂,頭上步搖欲墜,身後僅有五位死士隨護。誰也不知她今夜遭遇了些什麽,也不知她這是欲往何處。

她緊緊捏住歲行雲的手,喑啞著嗓音飛快道:“別走東門,也別去城郊布莊!上月底,歲敏無意間對齊文周提及你夫婦二人去年曾去過布莊,齊文周便設法前往四方令處核查了你們這一年多的出城備案記档。五日前布莊已被卓嘯派暗衛剿了,設了伏在等你們!”

歲行雲聞言瞠目,慶幸無咎早在兩個多月前就已混在商賈退出儀梁的大潮中,將布莊的人全撤往瀅江畔待命。

既卓嘯是上月底才去,想來只得了一座空宅吧?

貞公主不等她答話,急急又道:“王宮陷落,北門早已不保。東西二門守軍全被換成了卓嘯爪牙,出不去的。隨我從南門走吧!南門守軍多是我田氏子弟,或有一線生機。”

歲行雲不敢擅自定奪,扭頭看看李恪昭。

“我以田氏之名起誓,絕不會害你們,你們信我!”貞公主的眼神與以往全然不同,在絕望之下迸出令人驚詫的堅毅光芒。

“公子?”歲行雲以肘碰了碰李恪昭。

李恪昭道:“此刻南門守軍必正與卓嘯的人馬激戰,南門才最難出。質蔡數年,蔡王對我照拂有加,今夜田氏遭此浩劫,既遇見了,我能救一個算一個,多少算還他點人情。公主若信得過,跟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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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還是自東門出的,只是姿態不大雅觀——

先從坊市間一家事先買通的賭档地下暗門借道,繞至東門城墻一處偏荒死角……那裏有個狗洞。

不過當此生死攸關之際,狗洞就狗洞吧,總好過身首異處。

此時卓嘯的重心還在城中田氏各家,且李恪昭這些年種種未雨綢繆的事前功夫並不白費,一行五六十人竟就這麽安然無恙地出了城。

避開官道,自城郊荒野阡陌進了山間林中,總算可以暫緩一口氣。

眾人在溪邊喝水、小歇時,歲行雲掬水潑面,隨口對李恪昭道:“公子該慶幸目前並無史官近身。”

否則後世史書就會多一行,“縉公子率眾,自東門狗洞魚貫而出”,那可真要威風無存了。

“很好笑嗎?”李恪昭瞥她一眼。

歲行雲撇撇嘴:“我沒笑。苦中作樂罷了。”

對後人來說,今夜發生在儀梁城內的事,僅是史書上輕飄飄的“竊國”二字,連具體是哪日都不必計較。

可她“來”了,她親身經歷了,那二字就成了有聲音有氣味的具象場景。

饒是她曾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也對今夜儀梁城內無處不在的血腥之氣感到強烈不適。

世人只說“亂世出英雄”,卻常不提“亂世人命如草芥”。

“生而亂不如死而治,聖賢之書誠不欺我。”歲行雲苦澀哼笑一聲,有些擔憂地扭頭看向抱膝靠坐在樹下的貞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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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飲水歇氣後,眾人就要開拔。

“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愧無以為報。就此別過,諸位珍重。”貞公主莊重行禮。

“公主,您欲往何處?”歲行雲忍不住多嘴問一句。

貞公主平靜道:“往南走,去我王伯封地。”

蔡王伯田之道今夜大約也是在劫難逃,貞公主去田之道的封地會是如何結果,只有天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