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2/3頁)

即使從前不是,經過初戰之後活下來,便也是了。

醒來時才月半中宵。

歲行雲披衣推窗,趴在窗欞上仰望月朗星稀的穹頂。

世人歌頌英雄、贊美勝利,是因大多數人終生不會親眼見那場面。

尋常人若親眼見過那一張張狠戾猙獰的臉,很難真心誠意去喜愛、親近;若親眼見過那一次次麻木殘忍的手起刀落,很難發自肺腑歌頌、贊美。

短兵相接時的混戰,真真是殺人如麻,那與誅個毛賊、斬個刺客完全不同。

上輩子四年戍邊,她早已過了會對這種場面不適的階段。

西院的夥伴們尚未見過那血腥陣仗。飛星與十二衛也沒有。

李恪昭更不會見過。

歲行雲想,明年此時,經歷逃亡惡戰後,如今整個府中所有人裏,大概只有葉冉看她的眼神不會變得微妙。

這是行伍者的悲哀宿命,卻也是行伍者的本分職責。

*****

翌日天剛蒙蒙亮,歲行雲坐在鏡前梳頭。

容茵從旁遞發冠給她時,忍不住笑道:“想是姑娘習武後精氣神不同,雖少了以往那般的皙白嬌柔,瞧著卻愈發光彩照人。”

歲行雲摸了摸自己被曬成淺蜜色的臉,對著鏡中眨眼笑道:“可不?瞧給我美的。容茵啊,這就是書上講的‘美人在骨不在皮’啊!”

小半年來,她每晚挑燈夜讀時也會教容茵一道識字,如今容茵也稍稍能看些書了。

容茵替她理正發冠,口中嗔笑:“我看您這位美人就很‘皮’!哪有自己誇自己是‘美人’的,得矜持,讓別人來誇才對。”

歲行雲哈哈笑著站起身,搖頭甩開縈繞心頭數日的煩亂與異樣。

她早就發現,剛“來”時這張臉與上輩子只有七成似,如今卻是十足像了。

不要臉的說,她這長相是真不差。

可上輩子活到死也未曾得哪位男兒青睞示好,她也不曾真正對誰心動,究其根源,無非就是混在一處的多是軍中同袍。

誰沒見過對方毫無人性的一面?

彼此交付生死沒問題,交付繾綣柔情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所以她才更明白,自己只適合討個嬌軟甜美會嚶嚶的伴侶。

若能在她面前毫無顧忌地嚶嚶嚶,那說明對方沒見過她對敵時是如何猙獰駭人,心硬手狠。

獨自邁出南院,歲行雲大步流星走過兩株隨風搖曳的如絲春柳,擡手按住心口。

“什麽面紅耳赤,什麽小鹿亂撞,風一吹都會散的。”她小聲對自己說。

*****

在通往西院的小徑上,歲行雲遇見了匆匆尋來的飛星。

“你那什麽臉色?”歲行雲狐疑蹙眉,“出事了?”

“昨日午後,有國都尉官差與儀梁城中衛分頭出動,自儀梁東門開始挨家挨戶進門搜查。”

飛星與她並肩而行,邊走邊道。

“理由是,近來城中有個竊財又劫色的采花大盜,已犯案數起,如今仍在城中流竄,此次全城搜查正是為緝拿此人。”

昨日清早李恪昭才隨蔡王一行離城,午後就全城搜捕采花大盜?

歲行雲心生警惕:“既說已犯案數起,之前卻不見四門張貼海捕文書,毫無風聲。等到王君離城才大張旗鼓挨家搜查,這很古怪。”

飛星使勁點頭:“更古怪的是,國都尉管儀梁民生事務,暗地裏是卓嘯黨羽;儀梁城中衛負責王城衛戍,乃蔡王心腹。”

近來蔡王與卓嘯之間的暗戰日漸激烈,這會兒麾下兩路人馬卻忽地聯手,讓人霧裏看花,摸不透此事背後究竟有何陷阱。

歲行雲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斜睨飛星:“昨日已被搜的屋宅中,可包括薛國質子府?四方令可曾出面?”

異國質子身份微妙,如當地官差尋常查案,需例行挨家搜宅,按理該有負責質子們日常事務的四方令指派官員在場協調,以免出現不必要的誤會與沖突。

“薛國質子府離東門那樣近,自是被搜了。但很怪,竟是入夜宵禁後才搜到薛國質子府的。”飛星回她意有所指地一挑眉。

薛國公子數月前鬧出了“將自家二夫人送進府中任人糟蹋,又將其殘忍枉殺”的醜聞後,正等著他父王派的兄弟來換走他,自不會在府中搞幺蛾子,想也搜不出什麽來。

“但蔡王此行西山大營,薛國公子亦在受邀之列,這幾日府上臨時主事的自是薛夫人。如此,官差與城中衛入夜登門搜宅,於情於理就十分唐突,四方令那頭卻毫無動靜,今早才姍姍登門向薛夫人告罪。”

“離薛國質子府最近的王室宗親是哪家?也沒管?”歲行雲眉心凝緊。

飛星對城中布局了如指掌,脫口道:“成侯田之勤家。充耳不聞,閉門未出。”

各國質子府鄰近都會有一戶王室宗親,初衷是需他們替蔡王對各家質子府進行外圍監控。只是尋常無大事,王室宗親們也懶得沾染是非,通常不太將此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