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顧之烽的手掌輕扣著謝知影的後背,熾熱的溫度從他掌心蔓延開來,裹挾著一股暖意。

謝知影眸光微動,片刻後輕輕轉過頭,將額頭抵在顧之烽下巴一寸的地方。

然後,低聲哽咽了起來。

“對不起。”她說。

這麽多年,謝知影一直在想,如果當年自己沒有將自己硬闖入顧之烽的生活,一切會不會完全不一樣。

像他這樣一個高傲的人,十年前被自己徹底拉下神壇。

而今天,也要因為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承受著譏諷和非議。

聽到這句話,顧之烽的動作微頓,眸色沉沉。

他許久沒說話,片刻後,深深嘆了口氣,語氣低沉:“謝知影,如果我想要地位,十年前就不會將我的父親送入監獄。”

“如果我想要利益,就不會放棄國外的大好機會,在這個節骨眼回到華國。”

顧之烽說到這,微微一頓,然後伸出手扣住謝知影的肩膀,扶起她的身子,讓她擡頭看自己。

接著一字一句,聲音沙啞:“謝知影,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嗎?”

謝知影沒答話,只是靜靜望著顧之烽。

她能從顧之烽眼裏看出答案,那雙漆黑的瞳仁中,無比清晰的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一如當初。

謝知影突然發現,十年來,顧之烽變了許多。但唯獨望向自己的眼神,卻還是一如既往,從未改變。

顧之烽說:“我想要的東西只有一件,現在,已經在我身邊了。”

時光宛若在這一瞬間交錯。

從謝知影站在教學樓前,在夕陽的余暉下朝他伸出手,皓齒明眸,笑著說:“一起走吧。”

那一刻開始,對於顧之烽就只有一件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你屬於我。

話音剛落,謝知影昂起頭,吻上了顧之烽的唇。

輕咬,廝磨。

這個吻與往常相比,帶著渾然不同的情愫。

宛若在這一刻甘願把一切交付給面前這一個人,無論生死,還是世界崩塌。

謝知影說:“我現在屬於你了。”

她一雙含水的雙眸,宛若招魂幡似的,不由自主地牽動著面前人的心弦。

千萬般柔情都在其中,讓人刹那間心弦顫動。

這句話讓顧之烽在刹那間繃緊了腦海裏的那根弦,他深吸一口氣,抵住謝知影的額頭,聲音隱忍而又克制:“聽話,現在別招惹我。”

謝知影撲哧一笑,然後伸出手勾住顧之烽的脖子,擁了上去。

她垂眸,語氣聽上去平靜而又壓抑:“你知道今天謝志盛當眾說出這件事,最讓我難受的,是什麽嗎?”

顧之烽回擁住她,安靜地聽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在想,為什麽我的媽媽和別人不一樣。但她明明可以對謝嶼衡很溫柔很包容,為什麽唯獨對我這麽苛刻呢?”

“後來我以為,她是更喜歡男孩子。但是在我發現她對我的表姐妹卻依舊能大方的展露出善意的時候,我又開始難過,原來她單純的只是討厭我。”

謝知影掀起眼簾,目光望向遠方,她輕輕道:“比起許多事情,更讓我難過的,是薛安陽原來這麽厭惡作為親生女兒的我。”

顧之烽扣住謝知影後背的手微微收緊,似乎是在安撫。

謝知影的語氣聽上去無比平靜,甚至還低聲輕笑了下,但卻能無比明顯的聽出幾分自嘲:“當今天謝志盛說出我的真實身份時,才知道,原來薛安陽厭惡我,厭惡的這麽理所應當。”

顧之烽低聲道:“別說了。”

謝知影深吸一口氣,再說話的時候,連聲音都帶著些顫抖:“這麽多年,我很痛苦,所以我拼命讓自己恨薛安陽。因為當一個人去恨另外一個人的時候,或許才能轉移掉自己的負罪感。”

“這麽多年我一直告訴自己,事情變成這樣不是我的錯,然後順理成章的將責任推掉薛安陽身上,這樣會讓我在絕望的時候感到好過一些。”

謝知影說到這,語氣中帶著些哽咽:“但是今天,我才突然知道,原來薛安陽是完全理由恨我的啊。”

“那我變成這副樣子,究竟是誰的錯呢?”

這麽多年,謝知影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她可以八面玲瓏地周旋於各位名流中間,毫無尊嚴的任由他們開著玩笑並且給予回應。

在每次半夜因為飲酒而引發的胃炎疼得上吐下瀉時,擡頭看著鏡子中沒有人氣的臉,謝知影不止一刻的覺得,自己如此令人作嘔。

她這麽多年,一直努力告訴自己:

這不是自己的錯。

變成這樣一定不是自己的錯。

但是直到今天,當謝志盛說出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謝知影宛若刹那間抽去了和薛安陽纏鬥的力氣。

就好像突然失去責怪別人的借口。

以前,謝知影可以理直氣壯地恨薛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