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狼虎

頤非帶秋姜故意投宿這家客棧,不得不說,是存了私心的。

雖然按照薛采的說法,秋姜應該是失去了記憶,並且她也確實表現的對過去一無所知,但生性多疑謹慎的頤非,怎會如此輕易信服?

因此,這一路上,他都在觀察,在試探。

但秋姜的反應很微妙。

她一進客棧,就挑釁大廚,可以說是不知底細的成心鬧事,也可以說是在跟同夥三兒傳達信息。

頤非繼續等。

等到秋姜上樓、熄燈、睡著。

他潛伏在暗處,看見陸續有夥計模樣的人悄悄摸到秋姜房前,其中一人還試圖開了下門,手法十分老道,一眨眼就把鎖給打開了,剛把門推開一線,就被另一個人攔住。

後來者警告道:“三哥未來,不得輕舉妄動。”

於是推門的人又將門合上,退了下去。

如此一直等到天色微白,埋伏在秋姜房外的夥計們忽然同時撤退,頤非知道,這意味著——三兒到了。

他悄無聲息地打暈一個夥計,換了衣服,混入其中一起撤離。

廚房中,兩年前曾有一面之緣的三兒果然已坐在了灶邊。

他在吃一盆茱萸幹。

茱萸去了黑子,蔭得幹幹的,一看就知道很辣。

三兒勺了一勺送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咀嚼,再倒一杯白酒,仰脖一口喝幹,閉眼滿足地籲了口氣。

卻把頤非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自己完全不能吃辣,因此看見如此嗜辣的人時總有一種驚悚感。

三兒吃完,就開始咳嗽,廚三刀立刻遞上一杯茶,他聞了聞茶香,點點頭道:“出門在外這些天,每每吃飯,就少了三刀你的這壺小峴春。”

廚三刀連忙賠笑道:“是是是。下回三哥出門請一定要把小的一起帶上。”

“那怎麽行?”三兒橫他一眼,“這客棧哪少得了你。”

“是是是,那我教一個徒弟出來跟著三哥,保管跟我泡得一模一樣。”

三兒一笑,沒再接話,而是將目光轉向頤非所在的眾夥計們,淡淡道:“七主呢?”

“就在樓上。地字三號房。”

“沒驚動她吧?”

“小慢試圖開門進去,被我們攔了。”

三兒瞥了一眼剛才開門的那個夥計,夥計嚇得撲地跪倒。三兒淡淡道:“我給你改名小慢,就是要你做事情別那麽急躁,先停下來好好想清楚了。這愛出風頭、事事搶先、不顧後果的毛病,看來你是改不了了。”

小慢連忙磕頭:“三哥恕罪!三哥恕罪!小人一定改,下次再不犯了!”

三兒又勺了一勺子茱萸,就著白酒吃下,然後劇烈地咳嗽——頤非總算知道這家夥為什麽年紀輕輕的,聲音卻那麽蒼老,還咳嗽連連,一幅癆病鬼的樣子了。敢情都是辣出來的。

所有人都不敢擡頭,屏息以待。

三兒慢條斯理地喝完茶後,才開口道:“哪只手推得門啊?”

小慢顫顫巍巍地擡起右手。

三兒唔了一聲:“自己斷了吧。”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廚三刀忙道:“三哥!”

三兒笑了笑:“怎麽?你有意見?”

廚三刀又是焦慮又是膽怯,表情十分復雜:“哪裏哪裏,怎敢對三哥有意見。只是……小慢的絕技就靠他的手,如果斷了……”

“一個絕世的盜賊,如果不聽話,就是一個禍害。而我不需要這樣的禍害。”三兒笑吟吟地望著小慢,“你說呢?”

小慢早已嚇得整個人都彎腰縮在了地上,聞聲擡起頭,臉上全是眼淚。

三兒揚了揚眉:“還不動手?”

小慢顫抖地將手按在地上,一咬牙,左手如拳,砰的一拳砸下去。

眾人的心跟著那一聲重響抽了一下。

小慢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

但三兒冷冷道:“不夠。”

小慢只好再次擡起左手,握緊,向下捶落——

頤非眼神忽動。

與此同時,那一拳本該再次落到右手的左拳突然拐了個彎朝坐在板凳上的三兒打過去。“我跟你拼了——”小慢嘶聲撲上去。

三兒的板凳突然後滑三尺,小慢的那一拳就落了個空。

其他人反應極快,連忙上前將他擒住,小慢拼命掙紮,甩開那些人,再次向三兒沖去,然而他只沖了一步,就停住了。

從頤非的方向看不到他的正面,因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卻可以看到三兒在笑,笑得很自信。

“你知不知道為什麽同屬琉璃門,我是頭、你是跟班?”三兒從板凳上站起來,悠悠走到全身僵直了的小慢面前。

小慢啪地向後直挺挺倒下,腦袋正好沖著頤非,於是頤非看見,他的眉心正中央插了一根勺子——正是三兒用來勺茱萸的那根勺子。

“這就是原因。”三兒輕輕將勺子的把手拔出,噴薄的血液這才流出來。他就著小慢的衣服擦了擦勺子。廚三刀雖也震驚,但更有眼力見地立刻把板凳搬回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