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從靖國公府回來,一路上衛梟一直心情愉悅,直至進了晉王府的大門,他眼裏依然漾著溫暖的笑意。

“喲,想什麽呢?”衛束不知什麽時候跟在衛梟身後進府,此時正將一只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笑嘻嘻的。

“從羅家回來吧?想羅家四姑娘呢?”

衛梟拉開他的手,眸中的笑意收斂,又是一張冰塊似的冷臉。

衛束剛想再逗他幾句,前院書房裏就發出了一聲巨響,像是什麽沉重的東西砸在地上,他們對視一眼,衛梟眉心微擰,率先向書房沖去。

他推開書房的門,見到裏面的場面頓時一愣,只見諾大的書房裏,架子倒了一片,桌案也移了位置,到處都亂糟糟的,書房正中央,衛鴻嘴角破皮流血,被一個人按在地上揍。

仔細一看,那人是昨日宮宴上剛結了仇的姜國攝政王左執,衛梟眸色一冷,他本就想找這人算賬,如今新仇舊怨正好一起算。

他幾步上前拎起左執的衣領將他掀到一旁,兩人赤手空拳在這書房中打了起來,原來亂的不成樣的書房如今更如狂風過境一般,破破爛爛的。

他們所到之處,桌子塌了、窗戶破了、連書房中唯一留存下來的一只青瓷瓶也碎成了渣渣,破損的書頁滿天亂飛。

衛束走過來扶起衛鴻,關心的問:“大哥,沒事吧?”

鼻青臉腫的衛鴻坐在地上喘了口氣,剛要開口,迎面飛過來一方硯台,他只好先接住了,才開口說話。

“叫他們停,成什麽樣子。”

“別,我管不了。”

兄弟倆互相推讓,最後在各挨了飛起的書本一擊時,終於同時向正打得起勁的兩人喊道:“住手,他是你舅舅/外甥。”

衛梟即將揍上左執面門的一拳停了,看著他那張與母親有些相似的臉,眼神復雜。

左執悄悄收回了自己踹向衛梟小腿的腳,冷著臉不說話。

那邊兄弟倆互相攙扶著走過來,衛束心驚膽戰的從地上的碎瓷片上走過去,弱弱的提議道:“那什麽,咱換個地方說話唄。”

聞言,衛梟和左執同時有了動作,腳步一齊,肩並肩走出書房,只是兩人全程目不斜視,沒有看對方一眼。

書房前的台階上,四個人坐成一排,院子裏的下人都被衛束趕走了,此刻只有他們四人,說點私事也合適。

一陣沉默中,衛鴻揉了揉嘴角的傷口,輕嘶一聲,他臉上的表情委屈又可憐,左執卻只冷冷一笑,道:“活該。”

他覺得自己打得太輕了,他那麽好的姐姐到了晉王府說沒就沒了,事先打聽過晉王府中的事,他知道元嘉郡主對姐姐的蓄意針對,但他不能去找女人算賬。

歸根結底,衛鴻已經有了妻子,還娶他姐姐做妾,娶了還不管不顧,將懷孕的她留在王府,自己出去征戰八年才歸,他始終認為,衛鴻才是造成她姐姐自縊身亡的罪魁禍首。

衛鴻嘆了口氣,臉上頹喪,“我錯了,別的我都認,你打死我也行,但你不能帶衛梟走。”

“留他在這裏,讓我左家的骨血再被你害死嗎?”左執冷哼一聲。

衛鴻心中一痛,說道:“我不會,我在鶯歌墳前發過誓,我一定保護好他,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半響,左執輕笑一聲,極為不屑,“衛鴻,以你如今所面臨的形勢,衛梟跟在你身邊只會受你連累。”

他話中的嘲諷刻薄十分刺耳,衛束聽不下去了,替他大哥說話:“我說攝政王,你就算是衛梟的親舅舅也無權帶他走,我大哥說了會保護他,縱然衛家真出了事,他是衛家的子孫,是我大哥的骨肉,父子一體,談什麽受牽連。”

此話一出,左執還未及反駁,衛鴻先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那架勢像要把肺管子都咳出來了。

等他止住咳嗽,衛梟低聲開口:“我不走。”

面對多年尋找他娘的舅舅,衛梟不會也沒有理由為衛鴻說話,但從八歲開始,雖然他素來冷淡,也沒叫過衛鴻一聲爹,可衛鴻投注在他身上的愛和關懷不是假的,在他最需要,最無助絕望之時,這個人在他身邊,為他撐起一方天地。

左執對衛梟了解不深,但想到他姐姐的脾氣,他瞬間明白,衛梟不會跟他走。

“罷了,衛鴻你記住,若是沒有衛梟,哪怕兩國開戰,我也必要殺了你,他執意留在大梁,但若為此受了你的拖累,我絕不饒你。”

前院很安靜,只有左執沉冷的聲音不斷回響,衛鴻撐起身體,看著他認真道:“你放心,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他比我的命,比衛家一門榮辱還要重要。”

許是他的承諾太過鄭重,左執一時也沒有再冷嘲熱諷,他無視衛鴻,起身走到衛梟面前。

“帶我去看看你娘生前住的地方。”

衛梟擡頭,看進一雙灰色的眼眸中,恍惚間,他像是穿過記憶回到從前仰視著那個溫柔又殘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