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許沁下班後去了趟門診九樓的燒傷外科找徐肯教授。昨晚的手術中她遇到一點小疑問,想請教徐肯。

早上八點,徐肯不在醫院。

許沁問過護士才發現自己記錯了日子。徐教授周六輪休,她還以為今天星期五——最近累到昏天暗地了。許沁用力揉著鼻梁,返身走去電梯間,經過清潔間時,意外聽到自己的名字。

“聽說,等許沁從急診室回來,就會升主治醫師。”這是楊思佳的聲音,她和許沁同批進入醫院,同批從實習醫生升為住院醫師。

“什麽?!主治醫師?”朱嫻是她們的前輩,自然不滿,“她憑什麽?就因為在美國留過學?她來院裏才幾年,經驗也夠?”

“所以把她調去急診室啊,那時我就猜到為掩人耳目,果然,——等回來升主治,好像不太名正言順,可又挑不出哪裏有錯,就說破格處理唄。”楊思佳往手上擠洗手液,憐憫地看了朱嫻一眼,“我覺得吧,這個名額輪也該輪到你了,你年紀比她大,經驗比她多,可沒辦法,人家有後台。”

朱嫻不屑地嗤笑一聲,飛快搓著手,逞強道:“要找關系那大家都找,看誰找得過誰。能進三院的有幾個沒點背景跟家底。”

楊思佳搖腦袋:“喔,她可不是一般的背景。我聽說她姓孟,不想張揚,換了姓。”

“孟?”朱嫻遲疑半刻,小心道,“參謀長的……女兒?”

楊思佳聳聳肩。

朱嫻不吭聲了,發泄似的洗完手,抽出紙巾用力擦幹。然而憋了半天,這口氣也咽不下,她將紙巾砸進垃圾桶:“不想張揚?笑死了,不想張揚就別走後門,有種別搶名額呀。我受夠了,以後還得跟她在一個地方工作我……”

朱嫻一口氣噎在嗓子裏。許沁雙手插兜,微微斜倚著門框,烏黑的眼睛裏不起波瀾,就那麽平平靜靜地看著她。

許沁淡問:“你不想跟我一起工作,要不我幫你和院長說一聲?”因疲勞過度,她嗓音沙啞。

朱嫻抖著唇看她,目光羞恥地求著饒。

許沁手肘稍一使力,推著自己從墻壁上站直了身子,擡著下巴睨她一眼,轉身走了。

……

出地下停車場時,保安熱情地打招呼:“許醫生下班啦?”

許沁微笑著點一下頭,加速出了停車場。

早晨的陽光格外燦爛,刺得許沁有一瞬差點兒睜不開眼。

孟家在城西邊的大院裏頭,離三院有一段距離。爸爸心疼她工作辛苦,給她在醫院隔壁街區的棕櫚花園買了套房,車程十分鐘,方便她上下班。

房子很新,坐北朝南,空間也大,許沁一人住著空空蕩蕩,卻也毫無孤獨之感。多年在外,她最擅長的便是獨自一人在城市叢林裏穿梭過活。

可能是連續熬夜久了,許沁嗓子疼得難受,她記得家裏有個燒水壺,一時忘了放哪兒。

她在櫥櫃裏找了半天,翻出個全新紙盒。拆了包裝,把燒水壺拿出來認真清洗了幾遍,洗幹凈後倒了兩瓶礦泉水進去,放在底盤上,剛準備加熱,看見燒水壺的插頭是英式的。

許沁手裏拎著圓柱形的插頭,原地站了幾秒,嘆了口氣,也不知管家從哪兒買來的燒水壺。虧她把壺子裏裏外外刷了三遍。

她扔下插頭,擰開一瓶水,冷水刺激得她嗓子一陣疼,她皺著眉喝完,去浴室洗頭洗澡,吹幹頭發後上床睡了。

許沁一覺睡得很沉,迷迷糊糊聽到類似警笛的聲音,潛意識分辨出不是醫院的急救車,她便沒醒。

直到某一刻,傳來門鈴響,叮咚叮咚著急得很,伴隨著猛烈的敲門聲:“許小姐?!許小姐?!”

許沁猛地驚醒,窗外,警笛聲響徹天際。

開了門是小區保安,焦急,惶恐,一身汗:“您趕緊下樓,五芳街上著火,您的車堵著消防通道了!”

許沁一下醒了個透徹,匆忙穿鞋:“我馬上下去。”

“您拿著車鑰匙誒!”

許沁關上門才想起來問:“那是消防通道?我看住戶都停那兒。”

保安哭喪臉:“是啊,都堵那兒呢。該出大事兒了。您趕緊去,我這頭還有好幾個車主沒通知。”

保安跑遠:“完了完了,這下要完了。”

許沁進電梯前望一眼窗外,不遠處濃煙陣陣。

許沁所在的棕櫚花園是這片有名的高档小區,房價是附近的兩三倍。這片新開發不久,周邊寫字樓商場一應俱全。

可位於開發區中心的五芳街卻是以貧舊著稱的老生活區——民國時期是手藝人聚居地,後漸漸發展為小商品街和底層人民生活區。

前些年東城開發時把五芳街並入拆遷計劃,可五芳街人口眾多,大部分住戶無產權,開發商不願給足夠賠償,住戶離了此地又無處落腳,雙方因款項問題遲遲談不攏,一度鬧到要強拆趕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