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雅推開病房的門,不輕不重地闔上,哐當一聲。

病床上的胡秀猛地驚醒,心慌地看看四周,目光很快落到南雅臉上,上下掃一眼,意外於她依然優雅從容的狀態。

胡秀的眼神立刻充滿敵意。

南雅淡淡一笑,走過去,脫掉大衣,坐下了問:“阿姨,你的病好些了嗎?”

“用不著你關心。”胡秀說。她清楚自己這個後媽當得怎麽樣,自然就不期待收獲好心。

胡秀原本是個有點姿色的女人,但年紀大了,生活多災多難又加上疾病摧殘,迅速蒼老,醜態畢現。

年輕的南雅坐在她的病床邊,一對比,逃也逃不過。

她的病日益嚴重,醫生說受一點刺激就要命。可她心窄,過不去坎兒。

第二任丈夫死後,鎮上便有了她克夫的傳言。她一個人操持家裏,兒子又胡作非為遊手好閑,啃光家中積蓄,吃穿玩樂全靠她供養。她身體大不如前。胡立帆絲毫不心疼她這個做母親的,不立業也不成家,心思全在南雅身上,她嫁了人他也不死心,鬧成全鎮笑柄,把她氣傷了神。

去年胡立帆意外死亡,她的身體和精神一起垮掉。

可這兒子連死都不省心,死在哪家的池裏不好,偏偏是鎮上最不饒人的十香家,跟他們扯皮爭鬥,她又氣掉半條命。十香家到處說她克夫,見警察調查當年南雅爸爸意外死亡的事,又造謠說死得蹊蹺,她只怕脫不了幹系。鎮上人見了她都避如蛇蠍。

她是撞了邪,老天把她往死裏整。糟心事一茬一茬地往她身上砸。

而此刻,她最恨的那個女人卻健康美好地坐在她的病床前,笑看著被病痛禁錮的她。

胡秀目露恨意,在氧氣面罩裏狠狠吸一口氣:“知道我見不得你,特意來氣我?”

南雅並不生氣:“阿姨,我只是順道過來看看。”

“看我的笑話?你滾,我不想見你!”

南雅歪頭,略略一笑:“奇怪。既然不想見我,又何必阻攔我走?自己都成這樣了還不消停。天生見不得我好,只想看我受折磨?”

胡秀被抓包,沒吱聲了。

南雅說:“怪我忘了你也住在這一層。那天你聽到我要走,就告訴江醫生了?不對,應該是陳玲。你曉得她喜歡過徐毅,也曉得她跟徐毅攪在一塊了,巴不得我成為眾矢之的做她的擋箭牌。徐毅呢,不想我走又怕我以後再逃,得讓全鎮的人盯上我——”

南雅感嘆,“計劃得真好。阿香的男人那麽巧出現,給我扣上私奔的帽子。我一否認就招來圍攻。——把阿香兩口子的怨恨點起來,再一扇,火勢蔓開又撩到其他人的猴子屁股了。”

胡秀愣住:“你……你知道陳玲和徐毅……”

南雅但笑不語。

胡秀摸不清她,惱羞成怒:“你還笑什麽?”

“阿姨,你小看我了吧。也對,人在討厭一個人的時候會錯誤地把她看得無限低下。——討厭就討厭吧,但人最怕是非不分。兒子教不好,你恨我做什麽?正如十香家和你結了仇,就到處說你故意凍死我爸。而我呢,雖然與你有怨,可不管鎮上人怎麽說,我都不信你凍死我爸。——永遠不會。”

南雅看著她,眸子狀若桃花,黑暗而幽靜。

那是一雙正在對人說話的眼睛,胡秀盯她半刻,仿佛看到什麽,陡然就渾身冰寒:“你……是你?……”她還要說話,一口氣郁結在胸口,憋得她老臉通紅。

床上的人揪住被單,痛苦扭動;

南雅靜坐如鐘:“我知道不是你,那晚你吃了感冒藥,還是你叫我買的。藥性太強,你醒不來,一晚上沒發現我爸不在床上。

他照常在夜裏出門上廁所,卻不知怎麽絆倒在雪裏,他醉得不省人事,好不容易爬到門邊,門被風吹鎖上。他推幾下門叫喚幾聲,可屋裏的人都睡熟了,沒人聽見。

阿姨你說,人怎麽能死得那麽蹊蹺?奇怪,我平時睡眠很淺,那天卻沒聽到。——或許是我媽媽找他索命了。”

病床上的女人大口大口喘著氣,呼吸早已不穩,她摁住自己的心臟,竭力吐出兩個字:“是你!”

南雅問:“阿姨你說什麽,我並不懂。”

胡秀嘶聲:“是你!”

南雅搖頭:“阿姨,你不能因為大家都懷疑你而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呀。”

胡秀臉色漲紅如豬肝:“你走!”

南雅問:“我不走你又能怎麽樣?像小時候一樣打我虐待我?”

胡秀嗓子如撕裂的破布:“你要幹什麽?”

南雅彎腰湊近她,輕聲說:“阿姨,你記不記得那年胡立帆糟蹋我,你說我勾引他,把我毒打一頓,那時我跟你說過一句話,你記得麽?”

我會要你們死!

胡秀扭曲地瞪大雙眼,氧氣面罩上驟然時明時暗:“我的兒子,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