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栗子糖

“你誰?”

這兩個字問的可真是輕松又寫意,偏偏又像兩個鉛塊一樣重重地砸在了天詠的頭上。

他是誰?他是天詠啊!曾經跟在路喬身後舉著栗子糖的小尾巴啊!

那一點點的甜蜜是他顛沛流離的一生中美好的記憶。

可是現在的他沒有了能被牽著的手,沒有了能去品嘗甜美的舌頭,只能頂著別人的皮囊,從別人的記憶裏看著自己的姐姐有多好。

“路俏,你問什麽呢?”掩下自己處理器中紛亂的數據流,他表情正常地反問對方。

這句反問剛剛出口,他就失去了自己對身體的控制力。

上下顛倒中左□□覆,附身在方來來身上的天詠像是烏龜一樣地被人一腳踩在地上。

剛剛拍著他肩膀的那只手,上一秒鐘還可以那麽的友愛慈祥,下一秒鐘就變成了無法掙脫的鋼爪。

“你不是方來來。”路俏慢悠悠地下了結論,細白的手指在少年的後頸上慢慢地撫過,又冷又重,仿佛有什麽冰冷的東西會順著他的動脈往別處飛速擴散。

這樣的動作明顯是在警告他,只要他說一個字不符合路俏的心意,只要轉瞬之間這個女人就會讓這個廚房變成他的死亡現場。

“不管我是誰。這幅皮囊可是方來來的。”天詠並不肯就範,瞧,路俏對她的重孫子多好,只要發現了不對就能迅速做出反應,可他呢?站在路俏面前那麽久都吃了一頓飯了,她光認出不是方來來,卻沒認出裏面是我。

某個面對自己的姐姐永遠長不大的少年內心憤憤不平地抱怨著。

“呵呵,你要是把這副身體弄壞了,可就再也沒有第二個能讓您的好重孫子愉快地使用了。”天詠把呵呵兩個字表現得非常之囂張,你還要給他買車,哼,你就給我買過栗子糖,你還要給他買車。

路俏腳上的力道沒有絲毫的松懈,她低頭看著在地上匍匐著的少年,確實這個人的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與方來來來一模一樣。

可是他不是方來來,那個自以為聰明其實又單純又單蠢的少年不會有看向她時的這種復雜目光。

路俏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她的重孫子心絲像是一團棉絮自己都撕扯不清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每當表現出有一分的清醒剩下的有五分的混沌。這樣的他,目光永遠帶著輕微的神秘與驕傲還有估量,這樣的他,也不可能像這個人一樣能夠這樣理直氣壯地與自己說話。

何況,自從被她揍過一頓之後方來來就連靠近她都會膽戰心驚,又怎麽可能讓她把手從後面這麽輕易地搭在他的肩上。

談判需要的永遠都是籌碼,路俏的籌碼是腳下這個人的命而這個人的籌碼是方來來的身體,所謂投鼠忌器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只要有一份的猶疑,路俏就該放開這個人聽聽他到底想要幹什麽,然後就被人掌握了談判的節奏。

偏偏,路俏她並不是一個會被人威脅的人,或者說,威脅過她的人,都已經長眠於地下了。

“啊——!”天詠慘叫了一聲,他的肋骨剛剛已經被人生生踩斷了,是真的斷了!

天詠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疼,他被人捆進鍋裏要被吃掉的時候也只是害怕沒有這樣可怕的疼痛,尤其是他剛剛把自己重新依附於人類的身上,所有的感知系統都開到了最大,這樣的痛苦簡直讓人無法承受。

“只要留著你的一條命,我的重孫子還能一點一點的養回來。”至於被打殘了大半條命的你能忍到什麽時候,就只能看我的心情了。

路俏說得風輕雲淡,好像她踩著的並不是自己的重孫子而是一只螞蟻或是一只蟑螂或是一棵可以割掉再重新長出來的韭菜。

已經是百年不見,那個曾經嚴謹高傲名震天下的女將軍似乎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人——又兇狠又詭異,這樣的變化是遠在天詠意料之外的。

這樣的路俏,看著他的表情就像是拿弓箭對著天空——讓他感覺到了害怕。

“姐姐,我是天詠啊!”少年克制不住疼痛帶來的生理反應,眼淚鼻涕流了出來,糊了一臉。

喊出了自己是誰,剩下的話就都好說了,天詠弱弱地趴在地上一邊喘因為劇烈的疼痛而喘息著一邊怯生生地用他第一次對路俏說話的語氣說著,那聲音仿佛頓時橫亙了一百多年的時光,把眼前這一個高壯的粗野的未成年漢子,變成了一個又瘦又小、身體虛弱,只有一雙眼睛怯怯看著別人的少年:

“姐姐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天詠啊,”

是您親手從難民營裏撈出來的天詠啊,是您一直護著不肯讓我接受鐵骨戰士改造的天詠啊。粵海之戰開始之前你對我說過,我還年輕,我還可以有很多好日子可以過,我不可以去送死的天詠啊!

剛剛的淚水還是生理的反應,現在的眼淚卻更多的是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