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雨勢果然是大了。

空地上的積水漫過了宋冉的鞋。李瓚撐著那把大黑傘,風很大,他的手卻將傘握得很穩。

她和他隔著一段禮貌的距離。傘面寬闊,雨卻還是砸在了宋冉的半邊肩膀上。她並不介意。

他送她到了一輛軍用越野車副駕駛旁,她上了車。

他繞到駕駛座上車,收了那把大黑傘,放到後排座位上。

傘尖兒淌下一串水漬。

宋冉這才發現他的左半邊肩頭也全淋濕了。藏藍色的警服這下真成了黑色。

李瓚發動汽車,提醒:“安全帶系上。”

“嗯。”宋冉乖乖照做。

擋風玻璃上全是雨水,跟開了一排水龍頭似的。雨刷拼命擺動。側窗玻璃掛著厚厚的雨簾,看不清外頭景象。

宋冉覺得他倆像坐在水下的玻璃盒子裏,安安靜靜,只有盒子外無盡的風雨聲。

開出大院了,他才想起來問:“北門街哪兒?”

宋冉答:“青之巷。”

“嗯。”他食指輕敲一下方向盤。沒有別的話了。

畢竟是盛夏,關著窗走了一段距離,車內便有一絲絲悶熱而回暖的熱意。宋冉摸了摸嘴唇上的細汗,李瓚透過車內鏡看她:

“要開空調嗎?”

“不用。”她擺手,“我坐空調車會暈。”

“暈車?”他淡笑起來,“記者要經常出勤吧,那怎麽辦?”

“我都是想辦法睡過去。”她一時嘴快。

他說:“那你閉眼休息,到了我叫你。”

宋冉:“……”

她才不想睡覺呢。可下一句該說什麽,她琢磨不出來。

車廂內又陷入靜謐。

她望著窗外咬嘴唇,淡淡的懊喪。

李瓚料想得沒錯。她那輛小車開回去,絕對半路飄進水裏。

警備區在梁城東南部的落雨山上,起初走著還很順利,地勢稍微落下後,就見街上全是積水,下水道都滿了,水流無處可淌,浩浩湯湯跟獸一樣在城區各處肆掠。上午還有人在水裏推車,此刻都放任自流,連公交都不走了。

城區空空蕩蕩荒無人煙,只有水。

軍用車從積水的街道上駛過,濺起的水花跟輪船破浪似的掀得老高。好幾次甚至像要把整輛車都淹沒。

宋冉原本想指路來著,但李瓚似乎很清楚地形,沒開導航,哪條大道哪條小巷他分得很清楚。

走了一會兒,她發現他心裏貌似有一副梁城的地勢圖,他一路都避開了地勢低的地方,盡量往高處走。

宋冉問:“你是梁城人麽?”

李瓚說:“不是。江城的。”

“噢。”宋冉說,“你開車都不用導航。”

“在這邊待的時間也長。”

“多久啦?”

他回想一下:“三四年了。”

剛說完,前方出現紅燈。

他停了車。

一分三十秒。無限漫長的紅燈。

路口沒有任何車輛經過。行人也沒有。

車內靜悄悄的,他手指無聲輕叩著方向盤。

宋冉撥著耳邊的頭發,轉過頭去看窗外,只有玻璃上近在咫尺的雨幕。

她看向前方,雨刮器掃過,紅色的倒計時在流淌。

她驀地想起上一次的倒計時,扭頭看,他亦盯著紅燈的計數器。

她忽然輕聲說:“你救過我。記得麽?”

交通信號燈剛好轉綠,他打著方向盤,扭頭看她一眼,淡笑說:“想起來了。”

宋冉說:“我當時忘記跟你說謝謝了。……所以一直想找你,跟你道謝。”

李瓚說:“不用客氣。應該的。”

他語氣尋常隨意,並未當作是什麽救命大恩。在他看來,那不過是他的職責使命,正如記者報道新聞,交警指揮交通一樣——應該的。

宋冉原本還有些什麽要說,但又無從說起了。

她微吸了口氣,整個城市都是潮濕的,她感覺呼吸進肺腔的全是雨水。

走過一條街,李瓚又打了下方向盤,宋冉回神:“誒!……那兒不能走。”

他刹了車,扭頭看她。

宋冉迎著他納悶的眼神,忍著一絲笑意:“……那邊是單行道。”

他換了個档,把車倒回一兩米,再換擋,重新上路,奇怪道:“什麽時候改的?”

“前幾周。”

“嚯。”他輕笑一聲。

宋冉見狀,也笑著吐槽:“梁城這幾年到處修地鐵修路,好好的城市弄得跟大農村大工地似的。交通指示也隔三差五地換。”她說:“我們同事每月光吐槽這個,就能寫幾篇社會新聞。”

李瓚起先用心避著路上的水坑,沒接話,幾秒的空白後或許是察覺到不妥,不緊不慢地撿起話題,問:“你做國際新聞的?”

“嗯。分得沒那麽清,國內也做。”宋冉問,“你看梁城衛視麽?”

“看。”他微低頭,食指撓了撓鬢角,說,“最近好像在播那什麽,《戰前?東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