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平行

在林旭問出“家在哪裏”的時候他的哥哥表情並不好看。

連帶著站在旁邊的姜艾都變得尷尬起來。

家裏的事最難說明對錯， 林旭這個問題又非常明確地表達出他們家的事的復雜性。

姜艾看了林旭又看了林越， 越發後悔自己為什麽要過來。

她明明都快走了， 結果頭腦一熱又沖了過來。

林越顯然不太想在陌生人姜艾面前談論家事，他擡了下巴看向林旭，“爸還是想讓你回去的，你什麽時候回一趟家吧。”

一片漆黑的時候姜艾看不清楚， 現在到了面前，林越看人的姿勢和林旭的習慣姿勢有幾分相似，連帶著相似的還有金絲眼鏡後的桃花眼，姜艾才能看出他們是親兄弟。

而且兩個人的脾氣看著都不怎麽好的模樣。

林旭穿上校服像校園小霸王，林越穿上西裝像那種從事暴|力事件的社會人。

兩人對峙時暗流湧動的氣氛讓姜艾坐立難安。

林旭輕笑一聲，覺得林越說的話很有意思，“什麽時候回去？躲著阿姨回去？”

林越假裝沒有聽到他語氣中的嘲諷， 推了眼鏡，“如果是阿姨不在的時候回去， 最好不過。”

緊張的氣氛又出現了。

林旭向前垮了一步，眼看著就要沖上去給他的哥哥臉上來上一拳。

姜艾兩只手死死拽了他的一只胳膊， 成功阻止他繼續向前。

林旭看向林越的眼神兇惡，要沒有姜艾的拉扯下一秒就要撲過去。

林越分了一些注意力給拉住林旭的小姑娘。

在這關頭能把林旭拉住了，可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小姑娘穿著寬大的校服，梳著馬尾， 臉上白凈，除了戴著口罩，是再普通不過的模樣。

話已經帶到， 林越也不想再呆下去，“我聽周凱說你參加運動會了，這是好事，以後多參加參加活動，或者培養點愛好什麽的，有利於全面發展。”

林越似乎想要表達出作為一個哥哥的關心，然而這份關心實在過分淺薄，只走了一下流程。

林越離開的時候姜艾才看到路邊停了一輛黑色轎車，與夜色完美融合一體。

轎車開走，姜艾看向林旭。

林旭捂了額頭平復心情，他鮮少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姜艾都能看到他躍躍欲試的攻擊性。

如果這個時候打擾他，估計他會發火。

呼吸從急促逐漸緩慢，達到一個平緩穩定的狀態，林旭才放下手，看到姜艾關切的眼神。

姜艾輕聲開口，“你沒事吧？”

林旭沒回答。

姜艾覺得林旭可能是因為家裏事被她知道了，而產生了不愉快。

怎麽樣才能讓林旭打起精神呢？姜艾在腦中思索又思索。

林旭覺得這個場面實在是有幾分尷尬，他不太想讓姜艾知道他家裏的事，他每次在她面前做出那種強勢的姿態，現在仿佛成了個被可憐的角色。

雖然林旭並不覺得自己可憐。

姜艾低著頭，他看不到姜艾的表情。

林旭準備輕描淡寫地把這件事說過去，沒想到姜艾先開了口。

“沒事的……”

要可憐他了嗎？林旭扯了嘴角，生出淺淡的嘲弄。

姜艾確實是那種同情心過剩的人，林旭有的時候都在想她的那些多余的同理心是從哪裏生出來的。

她明明是個怯懦的人，卻偏偏在這種事上生出勇氣。

姜艾還是沒有擡頭，林旭挑了眉等待她的安慰。

母親去世，父親再娶，這件事被人說起的時候人們總是帶出感慨。

無論是大人們的“你要學會接受這件事，有一個人填補了母親的空缺也挺好的。”

還是同齡人無比同情的“你一定很辛苦吧。”

人們總帶著居高臨下的同情。

林旭盯著姜艾的發頂，看她伸出細白的掌心，握住他的一只手。

她的體溫比他高一些，傳遞過來柔軟的溫熱。

“沒事的……”姜艾開口，“我的爸爸媽媽也離婚啦！”

林旭感受到她說到“離婚”這個詞時微微的顫抖，但是很快她就擡頭，一臉明媚的模樣。

“雖然會有一段時間的痛苦，”姜艾說，“但是因為已經到了谷底，所以接下來遇到的只會是好事。”

“只要努力生活就一定會遇見好事呀。”

在說謊。

如果已經坦然面對這件事，在說的時候就不應該顫抖。

如果已經能夠如此正能量地說這事，就不該眼中充斥著那份不確定。

想要照耀別人的時候自己還是濕漉漉的，像是想要給旅人溫暖的水鬼。

向別人描繪著燭火的溫度，自己卻要凍死了。

幹燥的風吹過，帶著夏日的燥熱。

林旭低下頭，他覺得姜艾這份安慰別人先捅自己一刀的方式實在好笑，但是他笑不出來。

就像姜艾之前所說，林旭對於他人的疼痛總有天然的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