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奶油松瓤卷酥

早在九月,蕭昱溶就開始盼著落雪了。

但是一直到十月末,他都沒等到江州的雪。

“怎麽回事啊?我原本還以為十月中旬就該有雪了呢。”蕭昱溶伸出一指去逗弄鳥兒,一面抱怨著。

顧簪雲笑著看了他一眼,手下制香的動作卻不停——她素來愛自己制香,口中道:“這可是南方,哪兒能像北方似的早早落了雪?怕是要到冬月中下旬,才能下上那麽薄薄的一層雪呢。”

她細細地將檀香砍作薄薄的一片片,拿起一旁的小罐子倒入些許蜂蜜,而後又取了一口小巧玲瓏的鍋放在外間的小爐子上,將檀香片倒進去翻炒。若是鍋裏變幹了,她便倒入些許蜂蜜,手上還拿著一把小勺不停攪動著。

雖然香譜上說要用手攪動,不過制香一事顧家人也就隨她去了,若是傷了手,顧家人定是怎麽也不允的。顧簪雲無法,只得用了小勺。

蕭昱溶站在鳥籠前回身望過來,少女的動作不急不緩,帶著古樸的韻味,雙眉卻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來。

他忽然冒出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他想……撫平她的眉頭。

這樣的想法甫一出現就嚇了他一跳。蕭昱溶慌忙移開視線,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了顧簪雲腰間的玉佩。

他又想起初見時他送出去的白頭富貴佩。

自眠霞居回了枕水居他才知道,那塊玉佩本是母親留給他未來的夫人的……

小鍋裏的紫檀片漸漸翻炒成了黑褐色,顧簪雲小心地將它們盛入盒中,又喚了杜若過來將東西收拾了。

一眾小丫鬟魚貫而入,收爐子的收爐子,收鍋罐的收鍋罐,杜若親自將裝了檀香的盒子放好了,又依著顧簪雲的吩咐,取出了前不久制成的沉香將它們磨成香灰。

顧簪雲由著杜衡為她往手上抹羊脂膏,又叫人將剛燒好的木炭拿進來。

抹完羊脂膏,重新戴上腕間的羊脂玉鐲子,她收回手,打開身側案上小巧精致的銅香爐,仔仔細細地把香灰均勻松散地鋪在裏頭,又在中間挖了一個較深的洞出來,再夾了一小塊木炭放進香灰的孔洞裏。今天的炭燒得旺了些,她便放得比往常深了一點兒。

最後,顧簪雲放上雲母片,合上香爐的蓋子。不多時,沉香清和悠長的香氣就慢慢地飄散出來。

蕭昱溶靜靜地瞧著她這一連串的動作,連個字都不敢多說,唯恐驚擾了她。

夫人麽……

如果是顧簪雲,他願意嗎?

顧簪雲擡起頭,看見少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微微一怔,先是下意識地別過眼去,又很快轉回來,淺淺笑了,清麗的眉眼霎時綻放開來:“站在那兒發愣做什麽?”

蕭昱溶應了一聲,走到她身邊坐下。

她似乎是用了合香返魂梅熏衣裳,坐到她身邊,鼻尖縈繞的除了沉香清氣,更有梅花幽香。

蕭昱溶忽然就想起了宋人陳敬於《香譜》“熏衣”一節所說的,“熏畢,疊衣入篋笥,隔宿衣之余香數日不歇”。

窗外是枯枝敗葉,淒涼蕭索。屋中是珠簾帷帳,火盆燃得正旺,一室暖如三月,沉香的香氣悠悠地在室內漾開,身側清麗如仙的小姑娘沾染了一身梅香,不經意間纏繞上他的衣角。

蕭昱溶低垂了長長的睫羽,勾了唇笑了。

其實何止是願意?

一個從前不知其名的念頭在一日一日的相處中,漸漸於心底生根發芽。時至今日,早已是庭樹葳蕤,亭亭如蓋。

此念,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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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今年實在暖和了些,一直到臘月初二,才開始有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果如元元所說,雖然連著三四天都在飄雪,但仍舊只在地上積了薄薄的一層。

蕭昱溶同顧簪雲從書院一道回去,嫌棄地瞥了一眼還不足他鞋底厚的一層雪:“這也叫下雪?等以後我帶你去北邊看看,那才叫雪呢!”

顧簪雲一張白玉似的臉掩在鬥篷帽子周圍一圈瑩白柔軟的兔毛裏,說話都有幾分含混不清。她點了點頭:“好呀。”

說話間,對面匆匆過來幾個仆婦,走得腳下生風,見到他們,慌忙停住行禮:“奴婢見過蕭世子、九姑娘。”

蕭昱溶叫了起,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們這是去做什麽?”

領頭的那個仆婦畢恭畢敬地答道:“回蕭世子的話,奴婢們這是將祝大公子送來的東西給三姑娘送去。”

“祝大公子送來的東西?”顧簪雲也有些好奇了。

雖然按照慣例,定親後男子那邊要在年節之時給姑娘家送節禮是不錯,可是如今這不年不節的,這是送的什麽?

“是。”那仆婦解釋道,“祝大公子說這幾日落了雪,剛好他前不久打獵時得了幾塊好皮子,雖然知道三姑娘定是不缺這些東西的,但總歸是一片心意,便就冒昧地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