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吧台邊攢動的陰影被五光十色的燈掩飾下去。

有人把卡蘭扶起來,湊近端詳了一會兒。她給人第一印象就是“病弱”,黑發如緞,肌膚又很蒼白,連嘴唇上都沒有幾分血色。她眼睛微微張開後,能看出是稀罕的黑色,比普通的粽還更深一點,這很讓人心驚。

她毫無反抗之力,隱約聽見評述的聲音。

——牙齒齊整、四肢健全、皮膚細膩、骨骼纖細、毛發修剪幹凈,沒有傷疤也沒有烙印,完全看不見被打破過的痕跡。

他們像在屠宰場點評動物似的。

“保養得真不錯。除了瘦弱一點,全身都很完好。”

“如果是上次圍獵送的禮物,也該用過兩年了吧?”

“是啊,一個孔都沒穿,一個烙印也沒燙,手上連繭都沒有。這樣幹幹凈凈的……希歐維爾家都不怎麽用她吧。”

“所以說是‘潔癖’呢。”有人譏笑道,“我倒覺得黑奴雖然低賤,但身體帶來的樂趣卻不少。”

“她不會有病吧?怎麽半天都沒反應。”一雙手掐著卡蘭的下巴,仔細看她的臉。

另一人告訴他:“瘋了,傻了,嗑-藥了,你挑一種。總歸不會是瘟雞。”

吧台邊不斷有人取酒水,來來往往,不太方便。

最後他們決定把卡蘭帶去安靜無人的地方。

卡蘭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周圍的氣味越來越渾濁沉悶。他們好像通過了很長的走道,進入某間包廂裏。

她被放在某個不平穩的地方。

冰冷的酒水從她頭頂澆下來,迅速透濕全身。

“醒醒!”有人在推她。

她身上忽冷忽熱的,周圍一直在搖晃,她伸出手想抓住什麽,被另一只手握住。

“不要亂摸。”調笑聲,“我還沒脫-衣服呢。”

“放開我……”卡蘭嘶啞地說道。

又是笑聲。

她的身體懸空了。

她勉強張開眼,看見自己在一個藤蘿編織的吊床上。

吊床被放進鳥籠式包廂裏,在一樓泳池的正上空。周圍比較空凈,下方的泳池邊無數人肉貼肉地熱舞,音樂荒糜,各種聲音匯聚成浪潮似的瘋狂熱意。

卡蘭抓緊吊床,心生畏懼。

“讓我下來……”

笑聲。

還有衣物的窸窣聲。

“不要著急。”有人告訴她。

另一人湊近:“你太緊張了,先喝點東西吧。”

他們掐著她的下巴,一邊笑,一邊慢慢給她灌酒。

卡蘭感覺有一團火從喉嚨裏滾落胃部,燒得頭皮發麻,周圍越來越黑,聲音越來越遙遠。她正在迅速失去意識。

*

阿諾重新回到吧台邊,發現卡蘭不見了。

他正準備向酒保詢問,這時候才發現拉斐爾給他打了幾個電話。

周圍音樂聲太大了,他沒聽見。

阿諾不耐煩地打回去:“喂?我有事呢,別吵……”

“你在哪裏?”拉斐爾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幾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氣,“不要告訴我你已經在天空花園餐廳了!卡蘭呢?”

“我正在找她……”

“她不見了!?”拉斐爾砰地一聲拍掉了桌上的筆架,“你把她一個人扔在那裏多久了?”

“也就十分鐘左右。”其實大約有半小時了。

“我馬上過來,你趕快去找。”

“我在找!要不是你打電話,說不定我已經找到了!”阿諾生氣地說,“你剛才又是為什麽打了這麽多電話?”

“是為了提醒你趕緊回來!父親問我你去哪兒了,我只能說你先前對聚會有點好奇,可能在天空花園餐廳。他現在出門找你來了。”

阿諾突然惶恐起來。

他看了一眼前幾個電話打來的時間,是半個小時之前。

“我會盡快把卡蘭找到的。你沒跟父親說我把她帶來了吧?”

“我當然沒說!”

拉斐爾迅速拿起車鑰匙離開,臨走前他又折回去,從抽屜裏拿了槍。

阿諾剛掛斷電話,就有一雙鋼鐵般的手把他箍住。

“少爺。”低沉的男聲從他頭頂傳來。

阿諾僵硬地轉頭,看見異國保鏢石頭般冷硬的臉。

“請跟我回去,公爵大人在車上等您。”

阿諾被鉗制著拖走。

外面冷風吹過,他滿背都是熱汗。

後座車門拉開,他看見留著銀色長發的男人坐在裏面,權杖橫置在膝上,完全沒有給他讓座的意思。阿諾只能在最邊角的地方擠下來。

“父親……”

“真高興你還記得我是你父親。”

希歐維爾的視線沒有偏斜,權杖尖端的折光和他眼神一樣冷峭。

阿諾壓力陡增,說話開始有點不利索:“我就是來看看,什麽都沒做。”

“你什麽都沒做,就已經讓希歐維爾家聲名掃地了……真了不起,民主黨為何還沒把你招進去?”

希歐維爾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