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月平山外的夜晚

因為學馬術的事,小七一天一夜沒搭理他,實在是被氣的不行,不要求他像別家男人那樣憐香惜玉,至少也該懂得什麽叫男女有別吧?把她當手下的兵來訓練是何道理?

來到湯泉館的第二天,何夫人便派人給小七下帖子,請她過去喝茶,期間讓下人端了好些這個季節稀有的新鮮果子出來。

知道她想做什麽,小七“驚訝”的問了這果子哪得來的,只見何夫人拿起帕子朝嘴角拭了拭,一抿嘴,笑得那叫一個羞澀、得意。一旁的何府妾侍接茬道,是何大人讓人特意從關內弄來的,因為何夫人吃不慣這裏的東西。

這就是差距!

看何家妻妾秀了一上午,小七覺得挺累的,說了幾句羨慕的話便領人回到住處,昨日練了一天的騎術,實在累夠嗆,東西都沒吃就鉆進被窩睡了。

醒來時,天色已暗,推開門,外面正在下雪,紅拂她們幾個正冒雪在點廊檐上的燈籠。

“娘子醒了?”紅拂朝門口張望一眼。

小七輕應一聲,隨即問道,“晚飯送去前邊沒?”今日何應乾來找他說話,連午飯都是在前頭吃的。

“將軍說等娘子起來一塊吃。”紅拂回話。

“何大人走了?”裹一下肩上的披風。

“早走了,將軍正在隔壁院給‘□□青’做新嚼子呢。”青蓮插言。

望一眼隔壁院方向,回頭又問起幾個丫頭行李準備的如何,“明天一早就要回城裏,可別落下什麽東西才好。”

“早準備好了。”紅拂把手裏的燈籠遞給身旁的小丫頭,轉進屋裏,把裏邊的燈燭都點上,又從內室的妝匣裏取了支黑檀木的簪子,過來幫小七的長發簡單在腦後挽了個髻,“雪下大了,將軍忙了半下午,怕是衣服都濕了。”雖然不知道娘子為什麽突然鬧脾氣,總歸是要勸幾句的。

看看外邊的大雪,小七暗暗在心中嘆息,自己這身份的確沒有跟他鬧脾氣的本錢,想至此,伸手把兜頭的帽子拉上,往隔壁院尋他。

偌大的院裏靜悄悄的,只有馬圈裏亮著燈,映著漫天的雪花,黃澄澄的,看上去暖暖的。

沿著圓礫石鋪就的小道,一路蜿到馬圈前,他的厚毛鬥篷正掛在門口的欄杆上,上面已經落了厚厚一層雪,拿過來拍拍上面的積雪。

“睡醒了?”正蹲在地上忙活的人擡頭看她一眼,又低眉繼續忙手上的活。

“做什麽呢?”湊到他跟前蹲下身。

“洛頭壞了,嚼子也歪了,□□青的嘴都給磨壞了。”示意一下□□青嘴角,上面隱約可見一塊輕淺的血印子。

小七想伸手摸摸那大家夥,想不到它還認生,扭頭不願讓她碰,昨天在它背上呆了一天,居然還認生,真是個難相處的家夥。

“衣服都透了,回屋換身衣服再做吧?”他身上只穿了條薄棉長袍,雪融化了,背上濕了好大一塊。

“馬上好了。”毫無所覺的繼續手上的活,眉宇間帶著一種少年人才有的專注。

可能是被她盯久了,忍不住擡頭回視,不明白她在看什麽。

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擡手想幫他把領子上的草葉子摘掉,借此轉移他的注意力,他卻警覺的往後仰了仰,像□□青一樣沒讓她碰——純粹的下意識動作。

“怎麽?”問她。

“領子上全是草。”尷尬地指了指他的領子,心下莫名有幾分空落。

他伸手摸了摸領子,果然摸下幾根草屑。

“做完就早點回去吃飯吧。”起身,把懷裏的鬥篷掛到一根凸起的木橛子上,拉上帽子,頂著簌簌的大雪回寢院。

天徹底暗下後,他才回來。

找了件幹凈的衣服給他換上,又伺候他梳洗完,安排紅拂和青蓮把晚飯擺好。

這頓晚飯吃的很安靜,他是習慣性沒有話題,往常都是她沒話找話來打破這種寂靜,只是今晚她沒這麽做,很專注的吃自己的飯。期間他看了她好幾眼,大約也覺得她今晚太過安靜。

吃完飯,她又伺候他去隔壁泡了湯,等他坐到床上看書後,她才拿了睡袍出去。

******

湯泉室裏靜悄悄的,溫黃的燈光打在紫羅紗上,把水面染成一片淺淺的暗紫,一排鮮嫩的小腳趾在暗紫中輕輕遊移,像極了雨前出水透氣的小魚嘴,隨著一聲輕嘆,小魚沒進水裏,她也沒進水裏,水面上只余下一圈細細的漣漪,大約幾個呼吸後,帶著騰騰的白霧,她從水裏冒出頭,重重呼出兩口濁氣,又如獲新生般吸進一口帶著硫磺味的木香花的香氣,這才從池子裏出來,簡單擦一下身上的水漬,穿上睡袍,然後坐到椅子上細細擦拭那頭濕漉漉的長發。

寢臥裏,床頭的條幾上,時漏正在一點點流逝,直到滴過戌時三刻,床上的人從書中擡眼,望著時漏上的刻度,好一會兒後,伴隨著燈影晃動,內室響起了一聲吱呀的關門聲——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