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二人世界 上

一場酒席吃下來,除了半杯水酒,一小塊栗子酥,小七再沒吃別的,主要是天太冷,新菜上桌,主桌那邊還要講些場面話,聆聽之後,菜基本都涼透了,吃到肚子裏怕生病,這個世界一不能掛水,二沒有抗生素,得個重感冒都可能會死人,萬事都得小心,所以小七的基本操作就是拿著筷子在桌上做做樣子,最後再夾來一塊點心,據她觀察,同桌的人都差不多如此,大家看上去很忙活,其實最後吃到嘴裏的基本都是點心。再桌上菜,除了點心碟子,其他菜基本都紋絲未動。

“娘子才來不知道,剛才下桌首位那個,就是穿粉紋海棠錦那個,她是咱們這兒有名的人物,鄭府大娘子,府裏規矩可嚴著呢。”一名三十來歲的婦人湊在小七周圍低低說一句,說罷抿嘴偷笑。

這婦人夫家姓張,是內府懷化郎將家的大娘子,據說是李楚以前的部下,只是李楚如今被暫調去了北伐先鋒營,兩邊少了聯系。而張大娘子口中的鄭府娘子,也是內府軍的一個郎將家眷,聽這幫婦人的語氣,似乎是管丈夫管得比較嚴,早已名聲在外那種。雖然小七不太想跟這些官太太過於親近——她到底不是什麽正牌娘子,但今晚也真是多虧了這位張夫人,私下給她講了不少京城各府的避諱,才不致她在問安時出現差池,因此也就與她多親近了兩分。

正說笑著,一名小廝過來稟報,說是李楚多飲了幾杯,暫在西院的耳房休息,請她去照看一二,這是大事,小七趕緊辭別張夫人,順便感謝她今晚的照拂,之後才帶著紅拂匆匆隨小廝去了。

她一走,原本的位子就被某家夫人占了去,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婦人,朝著張夫人半伏身子,低道:“夫人覺著這李府小娘子比原先那位如何?”

張夫人端正了身子,坐地四平八穩,道,“都是榆州吳家的姑娘,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

那婦人陪笑道:“就是這麽說,我偷眼瞧著,這位的品性倒比原先那個更軟和些,模樣也生的更俊俏,說話嬌嬌柔柔的,將來必然是個得寵的。”

張夫人心道,這還用你說,沒見我剛才身段放的多低,雖說是個陪嫁的媵妾,可到底是個有背景的,又生的如此人才,那李楚生再多反骨,也是個正常男人,自古就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天長日久的,未必不能成事,她們這種背後沒家世的,眼睛自然要比別人好使,趁這小娘子微末時攀交上,對自家男人的前程也是有好處的。

幾個婦人戚戚索索圍成一個小圈繼續說著私房話,放眼其他桌,也差不多這種情形,連上位的那些貴婦人也是如此——本來這種場合就是為了交際,還真來吃飯不成!

按下酒宴這邊不說,且說小七一路來到西院。

一跨進院門她就覺得不太對,因為這裏的布置過於精巧雅致,不像是給賓客用的客房,又見裏邊服侍的丫頭個個錦衣華服,比普通官家小姐都穿得精致,更有別於那些酒宴上的侍女,想來這院子應該是主人家內宅。

輕起蓮步,跟隨兩個手提宮燈的美麗少女來到院子靠西的一間雅房門前,不待小七推門,裏邊已經有人把門打開,是兩個容貌端秀的小婢,見是小七,蹲身輕輕一福,待小七進門後,都低著頭退出了房間。

屋裏只剩下小七和榻子上那個醉鬼。

看看合上的雕花門,再看看榻子上的人,心裏悄然生出股異樣來,怎麽會突然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

“將軍?”上前推推榻子上的人,推了幾下他卻紋絲未動,想見真是喝多了。

輕輕嘆口氣,挨著他坐到榻子上,對著空氣喃喃道,“讓我少沾酒,自己到先醉了。”轉頭看一眼床上睡得四平八穩的人,再喚他一句,還是沒有任何回應,“但凡你有半點清醒,也能扶你回去,我也好回去跟嬤嬤交代。”正百無聊賴間,門板忽然響了兩下,小七下意識往榻子上的人湊近幾分。

一個小丫頭輕輕推開門,朝小七微微一福,“我們夫人請娘子過去一敘。”

“?”請她過去一敘?高府的夫人?

按捺著心中疑問,再次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娘子放心,門外有人伺候。”小丫頭以為她是擔心自家男人。

躊躇了半盞茶的功夫,期間親自給榻子上的酒鬼擦了兩回臉,滿心希望他能醒醒神,起碼告訴她眼前是個什麽情形,至少讓她心裏有點準備,奈何人家真是醉死一般,連聲哼哼都不給,只好放下濕巾跟小丫頭出去。

跟在小丫頭身後,穿過兩處圓拱門,又穿過一扇垂花門,來到一方精致的小院的正屋前,未及站定,裏邊已有人把厚簾子撩開,一縷香氣隨之溢出,聞著倒像是宮裏禦用的一種叫“春深”的熏香——莫家舅太太有回進宮獲賜,讓人給吳家老太太送過一些,老太太覺著過艷了,年紀不合適,便打算留著給幾個孫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