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心境

陸衡呆呆的看著陸閣老漸漸失去光彩的雙眼;看著黑血從陸閣老的鼻孔和嘴角流了下來;看著他松弛的眼皮半張著,雙瞳漸漸擴散;看著緊抓著他袖子幹瘦蒼老的手漸漸松開……

陸衡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刀子挖走了一塊,雙眼酸脹,頭也跟著嗡嗡作響。

“祖父,祖父……”

他的聲音沙啞的像是被粗糲的石頭摩擦過,嘴唇翕動著喚著陸閣老。

他做錯了嗎?

他真的錯了嗎?

“二爺,您別太傷心了。”

“是啊衡哥兒,你祖父年歲大了,這年紀也是壽終正寢。能看到你平平安安的回到家中,想必你祖父也是欣慰的。”

身邊的親人們都在勸說他。

可是陸衡卻依舊一副呆愣愣的模樣。

如果他們知道祖父臨終前說什麽,恐怕就不會這麽安慰他了吧?

他不知道,自己打破陸家規矩的做法是不是正確的。但是他一路跟隨曹雨晴回來之後受到的一次次刺殺和暗算卻是真實存在的。

他原本還有些猶豫。可是在他差點就被鶴頂紅毒死,被刺客的刀子險些劃破喉嚨之後,那些猶豫就漸漸不見了。

這段日子,他做夠了喪家之犬。自從離開京城尋找寶藏開始,他就沒有過過安生的日子,在韃靼東躲西藏,被驅趕進無人區荒涼的沙漠,甚至病重隨時都有可能喪命時,他捫心自問,難道心中沒有一點點不平和怨恨?

為什麽要他來犧牲?

為什麽二叔已經是家主了,還不肯放過他?

他本來的動搖,在一次次毫不猶豫的刺殺和身邊仆從幾次的背叛之下,終於化作堅定。

這世界上,只有金錢和權力不會背叛他了。

祖父何必要這樣生氣?

雖然他沒有如家族中的規矩那般主動犧牲,而是拿下了二叔自己當了家主。但他所做的一切依舊是以家族利益為出發點,他與李啟天之間如今也達成了協議,在保證了家族利益的前提之下,他可以得到更加穩固的地位,這又有什麽不好?

陸衡的腦子裏一團亂麻,他的內心在拷問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確的,可每當有一個聲音質問自己,另一個聲音便會跳出來反駁。

跪在陸閣老的靈柩前,機械的燒著紙錢,陸衡眼中的淚就像是斷了線一般,不受控制的往下落。

那些奉承他的,都在誇贊他的孝順,為了祖父的駕鶴西去有多傷心。

他也的確是傷心。

可是更傷心的,他也是為了自己一片迷霧的前路。

他心愛的女人,如今懷著別的男人的孩子。他百般告訴自己,不要強求,不要爭取,就只默默的看著她就好。可是當他得到秦宜寧懷了身孕的消息時,那種如遭雷擊的茫然和傷心誰又能明白?

逃亡的一路上,他每天與秦宜寧朝夕相處。因為那時能常常看到她,他才能勸說自己別在強求,放下這一切,讓她與她的丈夫幸福的生活下去。

可是真正與秦宜寧分開,並且意識到此生恐怕都要這樣過,只能偶爾在年節的宴會上才能見她一面,他就覺得心痛難忍。

或許祖父罵得對。

孽障。

他果真是孽障。

他以為自己看開了,可到最後他還是看不開,他甚至想每天只陪在秦宜寧身邊只看著她就滿足,可是逄梟又怎麽會容許?

他得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

得不到真切的親情。

他現在連最為疼愛他的祖父也失去了。

陸衡閉了閉眼,任憑淚水打濕了他的臉。

恐怕此生能夠陪伴他不離不棄的,只有權力和金錢吧?

陸家的喪事辦的聲勢浩大,秦宜寧有孕忌三房,不能親去參加葬禮,逄梟則是親自到了。

此時已是七月,天氣漸漸炎熱起來,陸衡卻清瘦了許多,臉色也蒼白難看。

與逄梟的意氣風發相比,陸衡的落魄好像是從沙漠裏帶回來的,一直都沒有消去。

“王爺。”陸衡行禮。

逄梟嘆了口氣,與陸衡還禮,“陸兄,請節哀。”

陸衡嘆息道:“多謝王爺。”

“多日不見,你清瘦了很多。雖為了家中之事操勞,也為了陸閣老的事傷心,但你也要注意身子。往後陸家的大梁還要靠你撐著。”逄梟雖然察覺陸衡對秦宜寧的心意,可現在秦宜寧是他的妻子,還為他懷著孩子,陸衡的行為又從來都不過分,在韃靼時還對秦宜寧有救命之恩,他對陸衡的關心也是真的。

陸衡對逄梟笑了笑,蒼白幹裂的嘴唇滲出血珠,“多謝王爺,我會保重的。”

逄梟便點了點頭,對於陸衡在聖上之處的事情絲毫未提。

陸衡看著逄梟,怎麽都沒忍住對秦宜寧的關切:“王妃近來可還好?”

逄梟微微眯眼,隨即笑著道:“她還好,她母親、祖母都搬到了家裏來,曹姨又給她尋了兩個好的嬤嬤來陪伴著,雖然她現在身子重了些,但是一切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