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還願(上)

屋內燈光明亮,精巧的走馬燈懸在承塵下,上頭八仙過海的圖樣兒栩栩如生,鮮艷生動的人物圖緩緩轉動著,將淡淡的光暈灑在曹雨晴腳下,讓她禁不住駐足看了片刻。

這裏是興寧園正廳,是秦槐遠除了外院書房之外停留最久的地方。

而且還是和另一個女人。

曹雨晴垂下長睫,半晌方穿過落地罩到了側間。

秦槐遠和孫氏一左一右坐在臨窗的如意雕花羅漢床上,秦槐遠悠然吃茶,孫氏戴了青玉鐲子的左手把玩著碟子裏的炒南瓜子,雪白腕子上的玉琢與矮桌出輕微的碰聲。

秦宜寧看得出孫氏的不悅,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頭,隨即站在孫氏身側,大大方方的欣賞起美人。

淺綠色素面褙子勾勒曹雨晴勻稱的身段,鴉青長挽成墮馬髻以一根金鑲玉蝴蝶步搖固定著,行走之間蓮步輕盈、裙擺旖旎、腰身款款、耳鐺搖曳、嫣唇含笑、水眸含情,若嬌花映水一般明艷動人。

據說她已經三十歲。

可歲月仿佛對她格外優待,並未留下任何晨霜之色,只為她沉澱下的成熟女人的氣質,鼎盛的容貌加上滿腔柔情,秦宜寧相信很少有男人能夠逃得過這樣一個美人的柔情。

客觀的說,曹雨晴看起來就像秦宜寧的姐姐,已到中年的孫氏與曹雨晴看起來就像娘倆。

孫氏自然意識到這一點,手緊握著羅漢床的雕花扶手,一再告訴自己要鎮定、要有城府,要適時地忍讓不能再繼續放縱自己的情緒,如此告誡了自己數遍,才強自鎮定下來。

曹雨晴盈盈下拜:“婢妾見過侯爺,見過夫人。聽聞夫人身子不適在外養病,婢妾這些日很是掛念,如今能見夫人無恙,婢妾也可以放下心了。”

舉手不打笑臉人,又有秦槐遠坐鎮,且曹雨晴的禮儀與言談舉止並無錯處,孫氏也只能扯出個尚算得上溫和的笑容。

“曹姨娘有心了。金媽媽,看座,采橘,上茶。”

“多謝夫人。”

曹雨晴再度行了一禮,才由貼身服侍的婢女扶著站起身。

“曹姨娘請坐。”金媽媽端來繡墩,在上面鋪了柔軟厚實的淺藍色錦繡褥墊。

曹雨晴對金媽媽微笑道謝。

她生的本就媚骨天成能,笑起來眼兒彎彎,叫金媽媽看的都險些恍神。

秦宜寧下意識去看秦槐遠臉色,卻見秦槐遠只端著茶碗小口啜著,垂著眼觀察茶湯中一點嫩綠葉子的沉浮,似乎面前根本沒有這麽一個風華絕代的大美人。

秦宜寧不禁為父親的人品和定力心生敬佩。

但是她也越的疑惑了。

秦槐遠從前是有妾室的,也並不是不去妾室房裏過夜的。可為何秦槐遠對這位可以名正言順擁有的大美人毫不上心呢?

曹雨晴與妖後都是能傾人城國的容貌,雖然秦宜寧不覺得秦槐遠就會如昏君那樣不愛江山愛美人,但送到口邊的肉也沒道理不吃啊。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秦槐遠與曹雨晴根本就沒有圓房,秦槐遠只是好吃好用好住養著曹雨晴,給她可以在這個福利生活最大的便利,卻不肯碰她一指頭。

難道只因為曹雨晴的父親是曹國丈?

秦宜寧沉思之時,曹雨晴已與孫氏閑聊了幾句,隨即說明了來意。

“前些日子婢妾曾在仙姑觀許了願,求鬥姆元君保佑老爺和四小姐平安歸來,一切順利。如今一切困難都解了,婢妾是想著明兒個去仙姑觀還願,順帶給府中人再打幾天的平安醮,婢妾想來問問夫人,您與四小姐是否一同前往?”

孫氏聞言,險些一口就應下了。

她已有月余沒有見過母親和嫂子他們了。不知道定國公府的女眷們在仙姑觀住的可還習慣。

只是孫氏猛然想起,自己可是正在“病中”,若是立即活蹦亂跳的就去了仙姑觀,豈不是讓秦槐遠一眼看出自己是裝病在耍弄老太君?

秦槐遠雖已經原諒了秦宜寧,可那是因為宜姐兒太可愛,又是秦槐遠的親生女兒,與秦槐遠年輕時候又那般相似。秦槐遠對秦宜寧寄托厚望,又一同和談同甘共苦過,他對自己的骨肉自然什麽都可以原諒。

而孫氏 卻是不同的。她是妻子,還是無所出的嫡妻,在美妾面前,家世上已經全無勝算,若在不能以賢德取勝,又要如何讓秦槐遠有理由護著她?

是以孫氏虛弱的扶著額頭道:“曹姨娘真是有心了。只是我雖然有心同往,可身子到底不舒坦,恐怕車馬勞頓若再復了少不得還要出府避疾,不如宜姐兒代我走一趟?”最後一句是看著秦宜寧說的。

秦宜寧心疼的望著孫氏。

母親能夠短時間內改變了性子,等於是遭受了一番番災難的洗禮才成長起來的。在旁人眼中,孫氏是四十多歲依舊跋扈的人。可在秦宜寧眼中,她不過是被保護的太好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