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二十三次循環(一)(第2/3頁)

然而直到他都進行完了上崗前的所有培訓,拿到了駕駛公交車的資格證,卻沒有一個人發現他就是那位“王萌萌”的父親。

“王萌萌”這個名字,就像是故事裏人魚公主成為消失在海面上的泡沫那樣,隨著第二天陽光刺破薄霧的清晨,就這麽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記憶裏。

連“王萌萌”的名字都無人記得,更別說只是出現在那紙事故認定書上的“王興德”了。

是的,一開始,他根本不認為妻子的“復仇”能成功,甚至覺得這個“計劃”很扯淡。

在他的想象裏,他都不需要露出別的破綻,只要負責錄取他的高層一看到他的名字,妻子的百般計劃都會“流產”。

會答應妻子來W市,陪著她做這個,做那個,都只是因為那個時候她的精神狀況太差,他甚至發現好幾次她試圖走上馬路去尋死,為此,他幹脆辭去了工作,天天陪著妻子。

他沒有什麽本事,只想讓她開心點,哪怕這件事在別人看來並不“正常”。

他已經失去了女兒,不想再失去妻子。

剛剛接手這條線路時,帶他的老師傅開車帶他熟悉這條路線,告訴他這一路上有哪些地方路況不好,每站之間要花費多少時間,因為這條路線是讓她女兒死亡的“黃泉路”,他常常走神,老師傅也不以為意。

終於有一次,當車子行駛在女兒死去的位置時,他忍不住提出了內心的疑問。

“這條路上,是不是出過事,因為提前下車死過一個女孩?我以後是不是要注意下這個橋上的交通情況?”

“啊,也許有吧。”

帶他的老師傅這麽輕描淡寫的回答,“哪條路上沒出過事,哪條路上沒死過人?誰能管那麽多,你別讓自己出事就行了,車上的乘客也不會在乎路上出什麽事,他們就關心自己能不能準時到,這個才最重要。”

【誰能管那麽多。】

這就是對她女兒短暫的一生最後的結論。

他常年在外奔波,可那是為了生存,並不代表他就不疼愛自己的女兒。

十幾年來,每一次跑長途,無論路途多遙遠、時間多緊迫,他都像女兒童話書裏那個父親一樣,在臨走前詢問她要什麽樣的禮物,並給她帶回來。

住處雖陋,因為有家人的陪伴,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

出車雖枯燥,但因為有家人在等候,每一次歸途都充滿雀躍。

他的女兒,乖巧可愛,能談鋼琴,還會跳舞,笑起來時眼睛彎的像樹梢的月亮,無論什麽時候,只要想到她的笑容,就能撫慰他所有的疲憊。

他開車十幾年卻沒任何重大事故,就因為他一直記著,還有家裏還有盼望著他安全歸來的人,別人也有家裏盼望著他安全歸來的人。

可是“老師傅”的一句話,讓他驚覺不是每個人都會這樣在乎這一切的。

“所有人都是罪人。”

直到那一刻,他才開始覺得妻子的念頭是對的。

他的憤怒像是突然被點燃的山火,就那麽熊熊地燃盡了一切。他的理智,他的僥幸,他的猶豫,還有他的愛與家庭,都在一層又一層的輕描淡寫裏……

被燒光了。

在這三十個月裏,在日復一日的枯燥工作之中,他成功成為了這條路線上的“老師傅”,他完全掌控了這條路線,也掌控了這一輛車,讓它隨著自己的心意改變。

他三天兩頭調壞車上的監控,鎖死門上的應急開關,他從來不主動報修,其他的同事也對這輛車的“時好時壞”習以為常,誰也不會料想到這個公司年年評為“標兵”的優秀員工,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就像是連老天都支持他們進行“復仇”似的,妻子那邊的過程也非常順利,憑借著化工廠質檢員的身份,“不合格”的原材料像螞蟻搬家一樣,一點一點的到了她的手裏。

他們像兩只蟄伏在暗處的蜘蛛,一絲絲的,編織出了這張名為“復仇”的大網。

今天,便是那個收網的日子。

一切都非常順利,唯一讓他覺得有些遺憾的,是有個他熟悉的女孩上了車。

他沒想到她會上車。

在這個時節,大部分學生都已經放假回家,她本不應該留在W市,不應該留在學校裏,更不該在這個非周末的時段出行。

那是個和他女兒一樣,笑起來眼睛像是彎月的姑娘,也像他的女兒一樣天真可愛,甚至讀著一樣的學校,學著一樣的學科,總忍不住讓他想到自己的女兒。

每次,只要上車時,他身後還有空位,她一定坐在那個位置,和他聊幾句家常,問候幾句他的近況。

因為她,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當年女兒來W市上學,他沒有繼續開大貨車,而是選擇辭去工作陪她來到這個城市,在她上學的路上當一名接來送往的公交車司機,會不會她的女兒就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