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蘇杳杳和沈恪對視一眼,繞過樹林,沿著清理出來的道路重新回到營地時,卻發現帳前的空地上已經圍了不少人。

人群中央,赫然躺著一只失去生機的吊睛白額巨虎,身上滿是箭孔刀傷,尚未凝固的血液還在汩汩往外冒著,濃濃的腥臭味與空氣中飄蕩著的烤肉味混淆,說不出的難聞。

再一瞧隨禦駕歸來的禁軍,騎裝濺血,馬背上箭筒已空,腰間的佩刀雖鋒利依舊,可血槽裏卻還嵌著一條猩紅顏色。

見沈恪帶著蘇杳杳過來,眾人紛紛轉身相迎。沈恪面色如往昔般冷淡,瞧不出任何異常,“不必多禮。”

他頓了頓,看著地上的巨虎,又問禁軍:“此乃何人所獵?”

禁軍頭領躬身回稟道:“回王爺的話,巨虎乃是皇上親自動手斬殺。”

“親自動手?”沈恪似有疑惑,“是在何處遇到的?”

禁軍頭領在心裏默默盤算了一會兒,答曰:“離營地約莫十裏地的密林當中。”

蘇杳杳聞言,心裏咯噔一聲,亂了節奏。

帝王狩獵向來是以安危為重,逐鹿之後接下來的事,也只是走走過場而已。照理來說,離營十裏尚在安全範圍內,即便是密林也早被禁軍排查過,那裏根本不可能出現大型猛獸。

這只虎又是從何而來的,它的出現,同其他人獵到的那些,明顯多於常數的獵物有沒有關系?若有關系,又是被什麽或者說是誰引來的?

蘇杳杳能想到的問題,沈恪自然也能想到,他面上不表,點了點頭問道:“皇上現在何處?”

“獵到猛虎之後,皇上龍顏大悅,只是衣袍上染了汙血,現已回帳稍事修整。”如此說來便是未受傷了。

說話的空档,就見沈昀身邊的一個內侍腳步飛快地跑了過來,他向著蘇杳杳和沈恪行禮了一禮,恭敬道:“王爺,王妃,皇上有請。”

沈恪頷首,“帶路吧。”

內侍應了聲,引著兩人往帝帳方向行去。剛走上一段距離,好巧不巧,身後又是一陣人馬喧囂。

蘇杳杳回頭望去,為首的正是沈玨無疑,他動作利落地翻身下馬,雙鬢兩旁還染著一層水汽,也不知是汗還是薄雪所化,形容看起來有那麽些狼狽。

不過奇怪的是,跟在他身後的護衛卻並沒有帶回來多少獵物。

且沈玨在看到空地上擺著的巨虎屍體時,嘴角幾不可見的下沉了些許,顯得眼神更加陰鷙……

“嘩啦”一陣重物落地聲響,驚得蘇杳杳回了神。

路旁邊抱著柴和滑到的宮女趕忙起身告罪:“王爺恕罪,王妃恕罪。”

蘇杳杳瞧著她驚恐的眼神,和身上疼又不敢去揉的忐忑模樣,開口柔聲道:“無礙,你仔細些別摔傷了就好。”

“多謝王妃。”宮女福身向她一禮,又躬下身子去抱散落在地上的柴火,往後面退了好幾步,等著她先行。

蘇杳杳瞧著宮女手忙腳亂的樣子,視線不經意間往柴火上掃過,“這是送到哪去的?”

“啟稟王妃,是送到皇上帳子裏的。”見她神色似有不解,宮女解釋道:“圍場不比宮裏,入夜之後溫度更要冷上許多,奴婢們需得先將帳子裏燒得熱熱的。且天黑以後,空地上都要燃上篝火,以免有畜生打擾。”

“這柴……”蘇杳杳端詳著她懷裏那捧顏色過於深的木材,緩緩說道:“是受潮了嗎?”

“沒有。”宮女搖頭,“這批木材都是這樣,看起來濕漉漉的,可易燃極了,就是燃得快了些。”

蘇杳杳心中一動,“原來如此,你先下去吧。”

待宮女一走,兩人也接著往前行。

落了內侍好幾步的距離後,沈恪平靜地開口:“發現了?”

“你也發現了?”蘇杳杳垂眸看著他,眼神含著一絲不可置信和遲疑,小聲地說:“只是不知道我猜測的對不對。”

沈恪眸光暗了暗,斂去幽暗復雜之色,聲音低且沉。

“試試不就知道了。”

日暮西山,隆冬天光本就不甚明亮,耽擱這麽一小會功夫,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有暗下來的趨勢。

星象有些妖異,紅日藏於山尖,堪堪落了一半,天對岸的圓月已掛稍頭,一紅一白相對,天似鴉青混著靛藍。

昏暗的帳內掌了燈,不時噼啪爆著火花,有侍衛帶著刀在帳外巡視,嘎吱嘎吱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沈玨坐在桌案前,睨了一眼穿著禁衛服侍跪在下首的人。

“何事如此著急?”

“主子……”那人供著手,神色很是驚惶,吞吞吐吐頓了好一會,才顫著聲稟告:“下午收到京裏傳來的消息,太妃娘娘,她……飲鴆自戕了!”

“知道了……”沈玨聲音很淡,說完就閉上眼,緩緩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然後顫抖著手摸在桌上的茶杯蓋上,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