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新月細細彎彎的一鉤割裂漆黑的夜空,霧氣似的華光自星河當中傾瀉下來,整個京城都如同蓋上一層薄紗。

隆冬深夜,若無寒風卷雪,宵禁後的夜晚總是安靜的可怕。

“駕~”官道上,以沈玨為首,一隊人馬踏著月色疾馳而過。

逆風而馳,嘈雜聲撕破長夜,青松色的衣擺揚起,馬蹄過後路上的積雪被踩成肮臟的爛泥。

沈玨沒想到,他最擔心的事情這麽快便發生了。

半個時辰前,他接到消息,有人夜闖偏院劫走唐雲川。事關重大,他半點不敢耽擱,放下手頭未盡事宜便從禮部趕了回來。

翻身下馬,不待候在府門口的下人迎上來,沈玨便將韁繩一丟,黑沉著臉徑直往府中走去。

隱蔽的偏院門口,兩盞燈籠靜靜垂掛著,噴灑上去的血液還未幹透,燭火染了紅光映出淡淡的腥味,只照亮門下小小一方,他隔著燈火往裏瞧,闌珊處月色蒼涼。

恰有一線寒風吹過,漆黑的門板發出“吱呀”一聲怪叫。

微光之下,院內厚厚的白雪上,鋪陳著漆黑密匝的斑斕,血腥味濃郁,再一細瞧,那是猩紅的血燙出的瘡面,像是織起一張無形的大網,密密實實裹來。

“啟稟王爺,皆是一招斃命,沒有留下任何反抗痕跡。”湊上來稟告的人頓了頓,接著道:“且所有屍首都還留在原來的位置……就像,就像活著時那樣,守著院子。屬下未敢亂動……”

聽得此言,沈玨心中猛地一跳,大步跨過門檻走到房前一具直立的屍首面前,眉心漸漸緊蹙。

大約是因為天氣太過寒冷,眼前這具屍首體內的血已被凍結成冰,如石雕般僵硬的身子直挺挺靠著廊柱站立,而腦袋則以一個扭曲的弧度誇張地歪向一邊。他單手握住刀把,雙目圓瞪,忽視掉滿面風霜,似還在監守著門內的人。

脖頸間那條猙獰的豁口,皮翻肉卷,宛如咧開嘴角怪笑……

見此詭異的場景,沈玨忍不住擡手,面前的屍體晃了晃轟然砸進雪裏,細雪濺起一股濃烈的腥味撲面襲來,他往後一退,再擡眼,看到了梁上趴著的暗衛。

同樣的死亡方式,沒有反抗,沒有打鬥的痕跡,一雙渾濁陰翳的眼看著他的方向,一動不動還在警惕監視著四周。

沈玨的手有些顫抖,他安排的這些隱匿在暗中的護衛武功並不低,甚至以一敵十不成問題,但看這架勢,所有人皆是在還未反應過來時就被人抹殺。

能做到這般快速且悄無聲息,來人要麽是有神鬼莫測的本事,要麽就是——用了毒!

想到這裏,沈玨推開房門徑直往密室走去,方一踏下台階,便聞到還未散去的刺鼻藥味。

厚重的石門大敞開,密室內的擺設同往常無異,但平日裏用來鎖住唐雲川和裴卉雙腳的鐵鏈已被砍斷,環顧四望,依舊沒有半點反抗過的痕跡。

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訴沈玨,唐雲川夫婦是自願跟著來人走的!

與他二人有關又能讓兩人放下警惕全身心信任的人,唯有唐一妙兄妹和溫言。偏偏這些人現在都身處齊王府,那麽便只剩下一種可能,人是沈恪派人帶走的。

但依照沈恪的性子,救人之後他必會安排人布下障眼法擾亂視聽,但眼下他如此不做掩飾地告訴自己真相……

除開栽贓陷害,也就是說,沈恪這是在挑釁自己!

“沈恪……”沈玨目光閃爍過殺意,從牙縫中緩緩擠出一聲,捏緊的手指太過用力,關節間發出哢哢脆響。

跟著沈玨一道下來的手下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他深吸了兩口氣,開口小聲地問:“王爺,要不要派人去將人劫回來。”

“蠢貨。”沈玨冷冰冰道:“他既敢讓我知曉,就不怕我找上門去。”

齊王府必定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他現在派人追過去,無異於自投羅網。且唐雲川逃出生天,單是醫仙谷被屠一事,他便會與自己不死不休。

當初抓他夫妻二人時,若非以谷中人性命相威脅,憑他用毒的手段,只怕是早已全軍覆沒,眼下他已沒了顧及,會造成何等局面,不用腦子想也知道。

“屬下愚鈍。”

刺鼻的藥味彌久不散,沈玨心煩意亂,若是現在動用服毒之人,就單單只是為了對付沈恪,得不償失。

他皺著眉頭往外走,“去將郭佳給本王找來。”

“是。”

那人領命而去,沈玨拾階而上,緩緩行至院外,皂靴踏上結成冰的血,一步步將它碾成了碎塊。

計劃即將敗露,沈恪一旦知道,就意味著皇帝也會知道,那麽他便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沒有時間再等,就只能傾盡全力一搏,勝為王,敗……

他得再尋一條退路才是!

腳印沿著積雪一路印至敬太妃院外,沈玨停頓許久,擡手敲了敲門框,聲音有些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