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翌日,回程的馬車已在將軍府門外候著,用完早膳,等來收拾好行裝的溫言後,蘇杳杳便同沈恪一起在父母不舍的眼神中拜別。

昨兒個落了一夜的鵝毛大雪,到現在天還未放晴,似刷上鴉青般寒氣迫人,連地上都結了薄薄一層冰,府裏的下人正賣力鏟著,接連發出哢嚓哢嚓的雜音。

蘇承業聽著頭疼,因為宿醉他臉色有些發白,強行欺騙自己不記得昨日的種種失態,強撐著與許映雪一道將三人送到府門口。

臨出門前,溫言回首看了一眼後方的院子,轉頭對蘇承業道:“承蒙伯父伯母照料,這些日子多有打擾,溫某不勝感激。”

“都是一家人,說什麽胡話。”蘇將軍很是豪爽地說:“你既叫我一聲伯父,我就厚顏認下這個侄兒,將軍府大門永遠為你敞開,多回來玩便是。”

“沒錯,要多回來看看。”許映雪在一旁笑得見牙不見眼,“不然清澤可是要鬧騰的。”

溫言依舊笑著,再說話時揉了揉鼻尖:“多謝伯父伯母。”

蘇承業朗笑兩聲:“說起來怎麽沒見那個臭小子和婉瑩,也不出來送送?”

蘇杳杳偷偷瞧了一眼垂下眼眸的溫言,擺了擺手道:“離得又不遠,就別送了,讓他們多歇息會兒。您搞那麽傷感,待會我哭了怎麽辦。”

蘇承業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剛踏出門檻,余光就瞟到墻角有兩個縮在一起的人影和幾團大包小包的包袱。

“嘿嘿……”被發現後,蘇清澤不自在地撓了撓鬢角,單手拎起包袱和蘇婉瑩一起道:“爹,娘。”

許映雪疑惑地看過去:“你們姐弟兩這是幹什麽呢?”

蘇婉瑩瞟了一眼遠處站著的人,見他望過來,立馬垂下腦袋盯著腳底的磚縫,恨不得將自己藏在裏頭。

蘇清澤倒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轉身就向著沈恪哀求道:“姐,姐夫,你們把我們一起帶回去吧。”

沈恪與蘇杳杳還未做出反應,蘇承業便已開口:“胡鬧,你還有沒有規矩了!哪有小舅子跑到姐夫家住的。你一天搞東搞西,想挨打也別把你二姐拖上。”

“規矩!?”蘇清澤閃身躲到蘇杳杳身後,支出半個腦袋,不怕死地說:“您居然和兒子講規矩!?您忘了您昨兒個都幹了些什麽嗎。”

蘇家人醉酒有個祖傳的特質,即便是喝得爛醉如泥,當下做了什麽糊塗事,醒來後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所以蘇承業老臉一紅,粗嘎地咳了一聲,語帶威脅:“嗯哼……你說說,我做了什麽?”

蘇清澤到底還是要再回將軍府來的,未免遭到慘絕人寰的毒打,他將包袱往肩膀上一扛,十分沒脾氣的選擇了服軟。

“爹,求你了!我和二姐這次去是有正事的。”

“正事?”蘇杳杳頓了頓:“你不是舍不得我嗎?”

“對對對,因為舍不得你。”蘇清澤討好地說完,又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你們想想,外頭那些個妖魔鬼怪,哪一只不是在蠢蠢欲動,就憑我和二姐這觀音大士坐下弟子般的好運氣,當個鎮宅神獸戳戳有余。”

蘇婉瑩很認同蘇清澤的前半句,也就是運氣好這件事,但不是很想當他口中的鎮宅神獸,正要說話,眼角余光瞥見一截茶白色的衣袍,到底還是沒有吭聲。

“婉瑩。”很小的一聲,是溫言。

蘇婉瑩心一緊,腳趾在繡鞋裏扣緊:“嗯。”

“待會我有話想和你說。”

蘇婉瑩肩膀抖了一抖,緊張到咽口水,“好。”

前方,蘇清澤還在口若懸河,分析完利弊又接著道:“您說說,旁人怎麽看,同我姐、姐夫的安全比起來,孰輕孰重。再說了,規矩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咱家什麽時候有過規矩了?就說我姐,成婚第二天就弄了個女的回府,她有規矩嗎,所以我必須得去看著,免得那女的作妖。”

貫徹著“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傳家箴言,蘇清澤覺得他這話說的,半點毛病沒有。

別看他平時傻不愣登的,可心裏門清著,家傳好幾代的沒規沒矩是為了什麽。

世人皆知伴君如伴虎,帝王猜忌向來是架在脖子上的刀。蘇家歷代忠勇,幾乎就沒吃過敗仗,怎可能都是有勇無謀的莽夫。能做到位極人臣,還從未遭帝王猜疑的人,縱觀歷史有幾人。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這沒規矩三字。逞著“武夫之莽”,不守世俗禮教,但只忠誠於皇帝一人,誰的面子都不給。而文人自視甚高,暗中難免輕賤幾分,便是有心結交,都因害怕一言不合就被打,而歇了心思。

於蘇家而言能做孤臣,才是忠臣。所以,蘇清澤那般紈絝,沒被打死也是有原因在裏頭的。

蘇承業看著他艷紅的褲腿在眼前晃來晃去,腦子裏扯著疼,一腳將他踹到雪地裏:“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