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入了秋之後,天便亮得晚了些。還未到卯時,將軍府內便開始忙碌了起來,熹微不明的燭光下,一擡擡的黑木箱子,被身著護甲的兵士擡上了府門口候著兩路板車。

蘇承業身著赤色鎧甲,腰掛長刀立在門前,清晨的薄霧落在厚重的銅片上,化作蒙蒙一層濕氣,他大步行至許映雪面前,略有愧疚地說:“軍餉送到之後,我會盡快趕回來的,最多不超過一月,府裏的一切就交給夫人了。”

原本蘇承業是打算讓余舟護送軍餉去營地,他在京中待到蘇杳杳成婚後再啟程,可經歷了前段時間那事,不親自走一趟,他安不下心。

畢竟這批軍餉關系到了軍中所有人的安危,采購軍需、更換護甲,兵器,訓練戰馬都得需要銀子,若中途出個差池,他當不起這個罪人。

可這樣一來,婚宴事宜就要全部交給許映雪去忙和,他這個丈夫和父親,做的著實不太稱職。

許映雪面上還是保持著一派笑意,沒有絲毫勉強,於公於私她都不會是拖累蘇承業的那個,拉著他的手握了握後,她叮囑道:“放心,府裏我操持著,你萬事當心。”

“我知道。”蘇承業拍了拍她的手,轉而對門口立著的蘇清澤道:“這次你就留在京中,多幫襯點你娘,不許像往常那般胡鬧了!”

蘇清澤忙不叠點頭:“爹你放心。”

覷著蘇承業威嚴的臉龐,蘇杳杳心中更是忐忑了,潛意識裏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這種感覺就如同上輩子沈恪出征前的那一晚,莫名地膽顫心驚。

“爹!”她從袖子裏掏出一枚碩大的平安符,將紅繩掛到蘇承業的脖子上,加重了聲音道:“這是我前些日子特意求來的,您務必帶在身上,洗澡都不能拿下來。”

蘇承業笑了笑,將巴掌大的墜子塞進心口,“好,爹聽你的。”

又是一番叮囑,蘇承業統統笑著答應,蘇婉瑩緊了緊手中的紅繩,將它默默地藏到了袖子裏。

她有些不大拿得出手,特別是看到姐姐送了那麽大一個後,自己再送出這個小小的,不但顯得不用心,還會有掙表現之嫌。

蘇杳杳看了蘇婉瑩一眼,似乎是知道了她又在亂想什麽鬼東西,索性拉著她的手走到蘇承業面前,柔聲道:“妹妹不是有東西送給爹嗎?快拿出來。”

目光落在她身上,蘇婉瑩硬著頭皮伸手,聲若蚊呐:“爹,祝您平安。”

是條掛著古銅幣的繩子,看得出是親手所做,蘇承業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然後躬下腰,“幫爹戴上。”

蘇婉瑩依言照做,看到蘇承業同樣將錢幣寶貝似地塞進心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

祝您平安?

耽擱了這麽一會功夫,兵士已經將箱子悉數搬上了車,蘇承業翻身上馬,對著幾人揮了揮手,便啟程向著城外出發。

太陽露了頭,濃雲半遮,他的背影在朦朧的金色霧氣中越加顯得高大,鎧甲上的光如同利刃,破開晨曦的一條口子,漸行漸遠。

“爹!你要保護好自己!”蘇杳杳忍不住大喊了一聲。

許映雪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爹身經百戰,此去就是簡單的押送軍餉,不會有事的。”

說罷,便帶著三人轉身回府,行至半途,卻遇到了溫言。

饒是見他了多次,許映雪還是眼前一亮,雅人深致,長身玉立,皎如玉樹臨風前,單是容貌與才情,已經甩了京中不少自詡翩翩公子的人八條街。

讓她有種丈母娘見女婿,越看越高興的錯覺。

溫言身上背了個竹簍,裏頭裝著包裹與藥鋤,笑如春風般行禮,“見過夫人。”

許映雪還未問出口,旁邊的蘇清澤先怪叫了起來:“大哥,你不是要走吧!”

溫言點了點頭,“是要離開一段時間。”

“你這是要去哪?”蘇清澤刨根究底。

溫言便道,是缺了幾味藥材,需得外出尋找,隨後又拿了幾盒藥膏交給蘇杳杳,“此去甚遠,多備上幾瓶,應是有備無患。”

蘇杳杳道了聲謝,轉身的空档,就看到蘇婉瑩似乎對自己的鞋子抱了極大的興趣,低眸看著,幾乎要將頭埋到了心口。

“溫先生何時回來?”許映雪尚未察覺,笑著問道。

溫言拱了拱手,“少則七日,多則一月,屆時還得在府上多叨擾幾日。”

許映雪笑意加深,豪爽道:“我還盼著溫公子多住些時日呢,哪裏會叨擾。”

“多謝夫人。”溫言笑道:“暫行告辭。”

“公子一路小心。”

錯身而過,蘇婉瑩跟被燙到一樣,快速蹦到了一旁,待人走遠後才擡頭看去。

迷蒙光線裏,他似踏霧而行的謫仙,清潤出塵,倒映著晨光,翩然引人側目,連他腰間的竹簍,都成了最好的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