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蘇杳杳再次見到溫言的時候,他正獨自一人坐在湖心亭內發呆,修長的指尖捏了塊形狀奇特的鏡子,無意識地摩挲著。

斜陽照珠簾,鏡子氤氳出微弱的斑斕,每每他指尖撫過後,光線都會黯淡兩分。

“溫先生。”蘇杳杳突然出聲,打破了靜謐的空氣。

溫言動作一頓,忽爾指尖翻轉,還未等她看清動作,手中的鏡子已經消失不見。他起身,白衣微拂過桌角在湖風中輕蕩,“蘇小姐喚我溫言便可。”

“好啊。”蘇杳杳從善如流,緩步踏入湖心亭,“溫言,介意我坐會兒嗎?”

“請。”他拿起桌上的白釉蓮瓣紋瓷杯,替她斟了杯親手烹的茶,笑道:“蘇小姐有什麽事嗎?”

滿池風舉荷,茶香味湧,未抿便覺清冽余甘入喉,蘇杳杳端起來喝了一口,“好香。”

溫言笑看著她:“蘇小姐……”

“你也別叫我蘇小姐了。”蘇杳杳擱下杯子,出聲打斷,“太見外了。”

“好。”他應聲。

“既然咱們關系已經這麽熟了……”蘇杳杳忽然擡起頭,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眼中宛有盈盈水光,“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溫言稍怔,原來是挖了個坑在這等著,他唇畔笑意不減,“只要我能幫得上忙。”

蘇杳杳壓低了聲音:“我聽說,你是玄彌先生的大弟子,想求你幫我醫治一個人。”

“是齊王殿下?”溫言輕抿了一口茶,似問非問。

“是。”蘇杳杳幹脆利落地承認,生怕他開口拒絕,合手在下巴前搓了搓,“求求你了,千萬別拒絕我,只要你答應,不論開出什麽條件我都接受。”

空氣沉寂下來,溫言垂眸打量她許久,眼底深處有細小的情緒溢出,默然許久,他緩緩開口:“若是要你的命呢?”

蘇杳杳愣了一下,這樣的話,豈不是又要與沈恪天人兩隔。

“能不能便宜點……”她神色無比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拍了拍自己的腿,“比如我的兩條腿,或者再加上手?”

涼亭裏垂著的簾子被風輕輕掃動,發出珠玉相擊的脆響,聽起來有些冷。

溫言看著她,緩緩開口,“這世上,只有我能在短時間內醫好他,若不然還得再等上三年。”

“再等三年……”蘇杳杳口中喃喃,眼下沈玨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三年一過,他已布置好一切,沈恪只能陷入被動,或許事情就會照著上一世的悲劇重演。

“好!我同意,只要你能保證他一生平安順遂。”忽然伸手在桌上一拍,蘇杳杳朗聲道。

她不確定沈玨身後是否還有其他人在威脅著沈恪的生命,若是能得溫言一諾,這麽算起來也不虧。

“還有,我的家人……”

“值得嗎?”溫言淡聲問,“你的人生或許還有萬千可能。”

“或許值得,或許值不得。”蘇杳杳的語氣開始漫不經心,“以後的事誰知道呢,我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能做點好事,也算積德。”

溫言低頭悶笑,漸漸笑出了聲,長睫恰巧掩蓋住眸中情緒,他將手中的茶一口飲盡,“我與你開玩笑的。”

蘇杳杳:“……你再說一次!”

面前的人眼中寫滿了,再說一次,你會被打的,你相信我!

“不逗你了。”溫言收斂起幾分笑,解釋道:“三年前齊王曾求過醫,只那時時機未到而已。”

“這麽說,現在時機到了?”蘇杳杳開口。

溫言點頭:“不然我為何出現在京城。”

蘇杳杳猝然起身,鄭重其事向他鞠了一躬,“那就拜托你了!”

溫言伸出指尖在桌上點了點,玩笑道:“你不是說我們已經很熟了嗎,謝就不用了,只是這段時間我少不得要在府上叨擾了。”

蘇杳杳連連點頭,“不擾,一點都不叨擾,你想住多久都成。”

…………

庭前秋桂含苞,馥郁成簇綴葉間,掛了水汽的花芽在柔和的晨光下,嫩得晶瑩剔透。

沈恪今日起了個大早,換了身素白雲袖羅衣,袖口銀絲線勾出玄紋,外罩一件朱紫蛟綃紗袍,褪下深沉的顏色,整個人難得柔和。

寧遠折了三五枝支含苞待放的金桂,插到靛青色纏枝花瓶內,做作地在桌上擺弄,剪掉兩片葉子後,他滿意地聞了聞。

真香!

寧棋有些嫌棄,難為寧遠一個大老粗,審美最多也只能這樣了。

“人怎麽還沒到?”怕香味消弭,寧遠探身朝門外看了一眼,暗自嘀咕:“大小姐是不是不來了?”

“誰說本王在等她。”沈恪背對著他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指尖卻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掌心劃動。

“是屬下在等蘇小姐。”知道九爺別扭,寧遠挺自覺的替他找借口,供手朗聲道:“蘇小姐昨日約了屬下比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