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次日一早,蘇杳杳步履匆匆地踏進滄瀾院。

蘇承業正在例行晨練,手上舞舞生風的紅纓槍,帶著凜冽的寒氣,一下又一下劈出破空聲響。院旁青翠的蒼松下擺了張石桌子,旁邊是坐在凳子上的許氏,她手中端了杯清茶小口輕呷著,不時擡頭看蘇承業,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爹,娘。”

“怎的這麽早就過來了,也不多睡會?”許氏收斂起表情,擱下茶盞向著蘇杳杳招手:“快過來坐著。”

蘇承業聞聲,猛地收勢,槍柄在地上釘出尖銳的聲響。他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將槍放到兵器架上,“忙了一晚都沒睡,累了吧?”

“不累。”蘇杳杳停下腳步,摸了摸自己的臉,“你們這麽看著女兒幹嘛?我臉上有東西嗎?”

許氏撤開視線,強笑道:“你這是做的什麽打扮?”

蘇杳杳抖了抖天青色袍子,將腰上掛著的玉佩理正,“蘇清澤的東西,我借來用用。”

蘇承業愣了愣,笑道:“整這些個不著四六的幹什麽?”

蘇杳杳揮了揮手,將院裏的丫鬟婆子屏退,這才坐到兩人對面,面色嚴肅地開口:“昨晚魏德遠死了。”她將聲音壓得更低,“就在我們抓了人以後。”

蘇承業與許氏對視一眼,就著她方才的杯子灌了一大口茶,潤了潤喉道:“閨女,你都知道了?”

“據說是吞金自殺,京兆尹周翊已經連夜趕至鎮遠侯府探查,門窗皆從內裏上了鎖,且房間內沒有打鬥的痕跡。”蘇杳杳將腦袋湊近父母,開門見山道:“事發頗為蹊蹺,齊王命女兒繼續跟進此事,待會少不得要去一趟鎮遠侯府,所以特意來告知爹娘一聲。”

蘇承業與許氏皆未言語,蘇杳杳只以為他們是不同意,勸道:“這事不會就這麽完了,魏德遠很可能是被滅了口,想要解將軍府之難,只有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

蘇承業面色變了變,“你脖子怎麽回事?”

蘇杳杳咧嘴笑了笑,將背後的頭發捋了一股到前頭遮擋,“昨晚做噩夢,自己抓的。”

“真的?”蘇承業不大相信。

“真的,我瘋起來連自己的手都割……”蘇杳杳笑道:“這麽說爹娘是同意我去了?”

蘇承業看著她掌心已經結痂的傷口,長嘆了口氣,“去吧。”見她起身欲走,又壓低聲音說了句:“注意分寸。”

“我省得。”

你省的個屁!看著她清瘦的背影轉出月門,蘇承業心裏忍不住嘀咕一聲,“你說這齊王是什麽意思?”

許氏想了想,附到他耳旁悄聲道:“該不會也同咱閨女一樣……重來了吧!”

“怎麽可能!?”蘇承業臉色一變,猶豫了片刻,“不可能吧?”

“那不然他為何要特意去請皇上手諭,讓咱閨女去查案子。”許氏柳眉微蹙:“總不可能是為了你吧……”

“萬一就是為了我呢?”

“你先去照照鏡子再說。”

“照就照!”黑是黑了點,分明還是挺俊偉的嘛……

立了秋之後,天氣迅速冷了下來,昨日還是艷陽高照,今日就生了蕭瑟之感。鎮遠侯府大門外落了一地枯葉,也沒人去掃。

檐角上的懸著的檐鈴被風吹得搖擺不定,晃出的聲響驚起了剛落下的三五只烏鴉。

“嘎嘎”鬼叫兩聲後,扇著翅膀飛上灰蒙蒙的天,卻依舊在侯府頭頂盤旋。

屋子裏傳出悲切的嗚泣聲,魏夫人頭上簪著白花,歪在椅子上癱坐著,往日裏略顯刻薄的雙眼染上了一層猩紅,死死盯著下首跪著的孫姨娘,仿佛要將人生吞活剝。

“好你個賤貨!老爺昨個還好好的,到你的院子裏逛了一圈便沒了。”她瘦削的手在桌子上一拍,“說!你到底對老爺做了什麽?”

孫姨娘扶了扶頭上的素銀簪,眼中滿是得意:“姐姐糊塗了不成,老爺是被你那不爭氣的兒子氣的自殺了,與我何幹?”

她對魏德遠本就沒有感情,從一開始便是沖著他的權勢去的。本以為生下兒子會更上一層,誰料魏德遠眼中只有那個,拈花惹草,敗壞道德的嫡子。

如今魏德遠死了,魏傑也死了,這鎮遠侯府將來是該她兒子繼承的,隱忍了半輩子,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挫一挫這個老虔婆的威風了!

魏夫人喉間冒出嗬嗬兩聲,顯然是氣的不輕,“我要殺了你!你這個娼/婦。來人,給我把她拖下去杖斃!”孫姨娘什麽心思她怎會不知,否則也不會等周翊還未將事情查清前,搶先發落她。

話音將落,就見門口一小廝大步跑來,許是太過慌亂,被門檻一絆,撲到地上滾了幾圈後,顧不得起身,張口便喊:“夫人,不好了,齊王帶人圍了侯府!”

魏夫人與孫姨娘面色一白,驚叫道:“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