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湮蓮變(第4/5頁)

林啾不禁一怔。凡界之所以是凡界,便是因為這些地域幾乎沒有靈氣。

極少有修士願意久居凡界。對凡間帝王俯首稱臣的修士,說出去更是要令家族和宗門蒙羞。

國師走到那片花燈海面前,緩緩開口。

“今日,是淳孝忠勇賢親王的頭七之日,舉國同哀。百姓有心,自發為親王放燈祈福,祝願親王賢魂登仙,佑我渭國國君福壽永昌!”

眾人聽著這話有些不對,但今日確實是那個橫死的馬王爺頭七之日,國師要拿花燈節來做點文章倒也無可厚非。雖然有些膈應,但就當是為那個名聲不大好的馬王爺順道祈個福,也沒什麽好計較的。

於是眾人也應和道:“賢王登仙,佑我大渭。”

國師面露滿意之色,揮了揮手。

便有兩隊士兵,手中拎著白漆大木桶,跑到那花燈海的邊上,將大股的白漆往燈上潑去。

眾人還沒回過神,便見那片五彩斑斕的燈海已面目全非,泛著濃濃的死氣。

白漆順著上層的花燈往下滲漏,沒多久,整塊盆地中的氣氛已變得慘白陰森。一些花燈被澆破燈面,弄熄了燈芯,更多的只是厚厚地裹上了漆,燈火隱約透出一絲慘白,像是行將就木一般。

人群後知後覺地炸了鍋。

花燈節是渭國千年的傳統,百姓信燈神,歷代國君都十分尊重這一盛大的節日,從來也不曾被這般破壞過。

若是早說今日不許放燈或者只能放白燈那也罷了,先時不說,現在卻突然來這麽一出,不過就是要弄個聲勢浩大的面子工程給天子看罷了!

踐踏的卻是無數年輕人的心願。

幾個出聲抗議的青年瞬間就被抓了出來,摁跪在那一片死氣沉沉的燈海面前。

渭國大多數女子都極信燈神,見到花燈被毀,便以為和心上人再無可能,當即嗚嗚地哭泣起來。

白漆潑得更加猛烈,很快,一片華光變成了真正的墳場。怨氣繚繞,眾人敢怒不敢言。

國師更加滿意了。他站在高處,回首望向皇城。

林啾一眼便看出,此人已經被權勢熏昏了頭,一身修為於他而言,只是助他往上攀登的籌碼,以及讓他久久享受權欲的本錢。

她雖然不信這一盞小小的燈便能左右一段情緣,但心中亦是被挑起了些火氣。

仗勢欺人麽?誰還不會了。

一桶桶白漆見了底,國師滿意地拍拍手,便有士兵上前,解開了牢牢系在四周木樁上的燈繩。

結丹便能靈氣外放。

只見這國師抽出了劍,咿咿嗚嗚裝模作樣念叨一通,然後劍尖指向那一面要升不升的燈海,口中疾喝:“去!”

便有一縷勁風從劍尖蕩出,宛如遊龍一般在燈海下翻卷,燈海終於開始上浮。本該是一片璀璨華彩,此刻卻只余陰森的白。

國師也有些吃力了。

往年那五彩華燈輕盈無比,熱浪烘熏,無需借力便能自行浮空。他只要稍微在底下使點兒勁,那燈海便“蹭蹭蹭”向上躥,說是能躥到月宮去,這些愚民也會信。

今日為了在皇帝老兒那裏討個好,再給自己加封一個“神師”封號,便借燈獻佛,讓皇帝老兒看看,百姓有多麽懷念他那個慘死的幼弟。

誰知道,澆了白漆之後,那些濕甸甸的燈,居然他媽這麽重!?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額頭上開始冒出汗星子——結丹修士本是很難流汗了,但此人久居凡間,又不忌色,身子骨早已被掏得虛空。雖然靠著丹藥還能維持境界不跌,但早就外強中幹,修為基本是報廢了。

他強撐著,一邊將那燈海往上送,一邊交待隨行小童,速速請陛下至登星閣,欣賞這一幕哀悼之景色。

小童領命而去。

國師在空地上飛舞,看似花樣很多,其實只是用來掩飾氣力不濟。

人群已散了大半,贈林啾花燈的女子也低低地抽泣著,被她夫君攙著往外走。

“夫、夫君,”女子上氣不接下氣,“早知道,我便許願叫那些女人不來糾纏你,那該多好啊!就算燈神罰我,讓她們日日來……來就來唄,我怕了她們還是怎樣啊!我就不該,不該求孩子的,我,我……”

男子急忙安撫:“夫人不要著急。燈神知道我們不得已,必不會降罪的!”

“我們成親已經整整兩年了,若再懷不上,你便休了我罷!那白漆,仿佛是澆在我的心上,我知道,我再無懷孕的可能了!”女子面如死灰。

“不會的,不會的……”男子的安撫也像那緩緩上浮的燈海一般蒼白。

林啾攔下了這夫妻二人。

她道:“你信燈神嗎?”

女子呆呆地擡起一雙淚眼:“信啊。”

林啾自信一笑:“燈神庇佑有情人,今日之事,燈神要怪,該怪何人?”

女子嘴唇動了動,卻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