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動手

九陽塔中,林啾昏昏欲睡。

那旋轉階梯走得多了,就不再有新奇震撼的效果,反倒是特別催眠。

照理說,築基之後就可辟谷龜息,也不再需要睡眠。然而林啾做社畜的時候累得狠了,但凡心神微微松懈一點,就會自然而然地雙眼放空,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魏涼有些好笑,眼風一斜,鬥龍便乖乖伏在了林啾面前,將她駝在背上。它聳起兩邊肩胛骨,佝僂著腦袋,把自己的後腦、脖頸和背部凹成了一張毛床。

稍硬的鬃毛就像那種軟硬適宜的棕櫚墊,又長又軟的茸毛則從兩旁覆下來,像鴨絨被一樣輕輕搭在林啾身上。

肩胛骨護在她左右,就像是床邊的護欄。

林啾一秒就睡著了。

夢裏全是毛。不知睡了多久,隱隱約約總覺得夢裏有小孩子在哭。

哭得她心緒難安,掙紮著醒轉過來。

外面的戰況已變得十分激烈了。

魔翳濃郁得凝結起來,塔中仿佛淹了半池怒濤。鬥龍載著她攀到了塔壁高處,魏涼的身體則懸在那洶湧惡潮上方,掩在廣袖中的雙手上,隱隱發出白色光芒,每一拂袖,便把一個冒頭的大浪打回塔底。

魔翳在咆哮,一次又一次不甘地往上湧,塔壁上,也爬起無數小縷的黑泉,悄悄向著鬥龍和林啾所在的地方蔓延。

那盞冰燈已變成了純黑色,懸在鬥龍的大腦袋旁邊,光線忽明忽暗。

借著微弱的光芒,林啾看見鬥龍的腳掌已被燒得通紅。它左右騰挪,躲避那些順著塔壁攀爬上來的魔翳黑泉,腳掌不斷地踩踏在烙在塔壁上的暗色符文之上,每踏破一個符文,它都會痛得微微地顫抖,喉嚨裏溢出壓抑的嗚咽。

難怪夢裏總感覺有小孩哭!

鬥龍痛了,但不敢吵她睡覺,便只能憋著哭。

一陣懊惱湧上了林啾的腦門。

“怎麽在這種時候睡著了……”

魏涼總是給人一種無所不能的感覺,她竟是忘記了,他身上還帶著那麽多的傷。

此刻他顯然也不輕松,否則依著他那脾氣,怎麽會沒顧上塔壁的符文而放任鬥龍受傷呢?

林啾不再遲疑,當即催動業蓮,同時伸手一抓,抓住了懸在身旁的冰燈!

此刻,冰燈已被染成了純黑色,手指碰上去不再冰寒,反倒有種熱騰騰的、暴郁狂躁的氣息。

這就是魔翳!

業蓮快速旋轉,狠狠一吸——

這冰燈中的魔翳與封印它們的“意”已勢均力敵,僵持在臨界點上。林啾的舉動給了它們一個突破口,瞬間,只聽一聲爆裂的脆響回響在塔內,冰燈中的凝成了固態的魔翳愣怔片刻,然後竟像是邪惡的嬰靈一般,發出了“咯咯咯”的怪笑聲。

林啾倒是絲毫也不慌。

她能感覺到業蓮的歡欣雀躍。什麽邪惡嬰靈,在業蓮眼中就是大補的人參果娃娃。

只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大快朵頤,便聽見鬥龍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吼——”

它揚起毛茸茸的身體,情急之下,竟用自己最脆弱的肚皮朝著這團凝成了嬰靈模樣的魔翳,將林啾牢牢護在了身後。

獸類的直覺讓它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它呲起了毛,身體不自覺地輕輕發顫,口中發出陣陣低低的吼叫。

而魏涼,也第一時間掠了上來。

一個大浪擊打在他的後背上,他不避不讓,星眸中閃爍著寒光。

廣袖一拂,將鬥龍推出了幾丈遠。

嬰靈魔翳一擊落空,飛起一口,竟咬在了魏涼的手背上!

魏涼冷笑一聲,長袖一卷,一股白色寒霧傾泄而出。只見那白色寒霧濃郁得如同實質,將他的左手連同那純黑的嬰靈一道封印起來。

林啾看到他後背的衣裳上被撕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血沁了下去,順著衣裳下擺“滴答”流淌。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暫時封住嬰靈之後,魏涼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鬥龍發紅的蹄子,再次一拂袖,以白色冰霧封住塔壁上的符印。

這幾個動作快得如同電光火石一般,連化神期的鬥龍也沒怎麽反應過來,它依舊揚著前肢,將林啾牢牢護在身後。魏涼淡淡掃過一眼,見這一人一狗都好好的,便要返身掠往塔底,對付那惡潮般的液質魔翳。

“等等!”林啾回過神,急急叫住這個壞她好事的家夥。

“嗯?”面對她時,魏涼總是一副從容不迫、波瀾不驚的模樣。

林啾不由看愣了一瞬。

她本以為他的臉上多多少少總該有一些焦慮或者急迫,然而並沒有。

若不是他身後被撕破的袍子還在輕輕翻飛,且左手上還咬著一只被凍結的嬰靈的話,他的模樣與平時根本沒有任何區別,就像在閑適午後,手捧書卷,倚榻望著她一般。

依舊氣定神閑,依舊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