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殉情之夜

深夜的橫濱, 從高處俯視的感覺有些像是一頭遨遊深海的巨鯨。

站在高樓的樓頂,因為所處位置與地面之間的絕對高度, 一切人聲和城市該有的喧囂都被遠遠的拋在了遠方。

能聽到的只有隱隱約約的海浪聲, 以及悠長的輪船汽笛聲, 那都是些只要回到地面上就反而聽不到了的聲音。

太宰治所選擇的高樓位置十分巧妙,站在樓頂向下看去, 整座橫濱都盡收眼底。

時值深夜,大部分的燈火都止息了,唯有繁華區的那一片還是燈火通明的模樣,像是匯聚在一起的螢火蟲,又像是滿天繁星從那一處缺口傾瀉到了人間。

漆黑海面上倒映著美麗的月色, 與橫濱繁華區的燈火星光遙遙相望。

又或者說是遙遙相隔。

海灣便是那條悠長蜿蜒而沒有盡頭的分割線。

“看上去就像是兩種背道而馳的人生。”雲浮杏子如此點評道。

就在剛才, 她想了好幾條逃跑的理由,全部被太宰治輕松的化解掉。

並且太宰治直到登上樓頂都一直牽著她的手, 實在是很謹慎,連動用異能力掀桌子的機會都沒給雲浮杏子留。

不得已之下,雲浮杏子被太宰治牽著手帶上電梯,就這樣一路抵達了高樓的樓頂, 去欣賞夜景。

雲浮杏子哪想欣賞什麽夜景啊?

但不知道為什麽,真的站在樓頂上了之後,她反而突然產生了想要好好看看的心情。

太宰治倚靠在護欄扶手上,眺望著遠方,又一次哼唱起輕快活潑的小調:“喔喔~獨自一人無法殉情~不過兩個人的話~就能做到……”

這一次大概是所處的環境與上回不同,太宰治的歌聲破碎在夜風裏, 像是從很遠的什麽地方傳過來的。模糊而悠揚,有一種異樣的美感。

暗示的太明顯了——不,那已經是在明示了,就差直接開口說:“請和我殉情吧!”這一句了。

雲浮杏子愣了愣,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她不該報以錯誤的逃避心態來面對自己和太宰的約定。

雖然她經常會許下根本沒想過要怎麽去實現的諾言。

比如她曾和沢田奈奈許諾,說自己一定輔導沢田綱吉的功課。

可實際上呢,她自己的功課水平說不定還沒沢田綱吉高。沢田綱吉好歹還在學校裏老老實實的讀著書,可她自己呢?早已步入社會了。

對於一個社會人來說,功課,那是什麽?能吃嗎?

再比如,雲浮杏子還曾向芥川龍之介許諾,說一定幫忙找到生存的意義。

結果呢,她就只是教了芥川龍之介一些寫作知識而已。鬼才知道芥川是不是找到生存意義了?

反正只要芥川不提,她就當做自己忘記了。

就這樣,雲浮杏子抱著僥幸心理,覺得自己跟太宰治許下的殉情諾言,也可以蒙混過關。

但是不行的。

因為許諾的對象是太宰治,所以她不可以逃避。

她的逃避對於太宰而言無疑是一種極大的傷害。

如果她就裝作真的忘記了約定的樣子,硬是挺過這一夜,太宰肯定不會再逼迫她。

但是那樣做的話,太宰會被她狠狠的傷到吧?

雖然沒有什麽證據,但雲浮杏子知道,一定會的。那實在是太過糟糕。

“太宰,有件事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嗯?是什麽事?”太宰治停止了哼唱,轉過頭來。

他看向雲浮杏子,臉上掛著一貫的笑容,眼睛則暗沉沉的如同這片黑夜。

“你為什麽沒有放棄自殺呢?我是說真正的自殺。不瞞你說,我偶爾也會自大的企圖去理解別人的內心,像個心理分析師一樣,我也分析過你,太宰。而結論是,我覺得你早就不會真的去自殺了。”

“怎麽說?”太宰治好奇的問道,他看上去仍然很快樂。

在這一刻,那份快樂的外殼把他真實的自我包裹得無比嚴密。

雲浮杏子開始抓著自己的頭發艱難的組織語言:“怎麽說呢,從很早的時候就已經確認了吧?你並不是真的想死,你一直都在尋找著活下去的理由,在你說到自殺的時候,我分明從你的眼中看到了求救。”

太宰治想要活下去,這是再清楚不過的事情了。

所謂的殉情也好,各種自殺失敗也好,他只是期望著這個腐朽世界的夢能給他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世界的本質實在是糟糕,在太宰治聰明的眼睛裏總是能看到最消極的部分。

美好的事物總會逝去,花朵盛開之後必然零落。

人的一生那麽漫長,在擁有的時刻就會被迫進入失去的倒計時。

這樣的想法實在是過於悲觀和消極。所以在Lupin酒吧,當雲浮杏子意識到機會到來的時刻,她毫不猶豫的選擇去做一些不那麽計較後果的事情。

萬事屋的風格就是要抓住手裏的一切。